這個發現解答了很多的問題。比如之前貨車司機的疑案裏,原本懷疑司機有可能被深度催眠,或者采用的是其他的精神類手段。但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路人所看見的開著車的司機,其實並不是司機本人/而是另一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而無甲龜被竊的錄像中,無麵人的模樣也有了更多的聯想。如果有人能改變自己的容貌,使自己變成另一個人,那麼讓自己看起來變得恐怖,就更是小菜一碟了。
"我明白了。〃我脫口而出。全奉誠出手時,現場的情形,如電影般在我眼前浮現。河童站立時,麵朝的方向是醫院正門,也是"大江雄一"正跑向的方向。原本我們的設想是全奉誠會把河童扔向某處,但現在看來,如果全奉誠抱著河童衝向"大江雄一",那麼看起來就會是河童淩空向"大江雄一"撲去。也許會有一番"纏鬥",也許"大江雄一"會直接掉頭跑進醫院。
"當時醫院內,有沒有停著的車輛?,,我問陳果。"我立刻去査。""有!"梁應物直接肯定地說,"靠近院門的地方,停了一輛SUV,後廂的門是開著的。""怪不得我們在醫院外找不到全奉誠的後手。原來根本是在醫院內。’大江雄一,被河童追進醫院,嚇得魂不附體,逃進車內發動,河童撲進車後廂,然後車子發動直穿醫院,從後門駛離。而’大江雄一’的自衛隊員身份,會讓其他人的反應慢—拍。如果河童是真的,這個計劃很可能會獲得成功。"
"那我們應該立刻去査這輛SUV的底細。"陳果說。"沒用的。"梁應物搖頭,"這輛車本來就是準備要暴露的,一定不會留下線索。現在曰方的反應到了哪一步?〃"不清楚,好像也在査那輛車。〃"你現在就去査美季子,希望我們能走到他們前麵。""是。"被派了活的陳果顯得很高興,快步離開。
回到〃長海醫院研究室〃,梁應物打了四個電話紿他的組員,要求他們在兩小時內回來待命,同時布置了兩輛車在醫院前後的街區。
陳果則把電腦敲得劈啪作響,也不知從什麼途徑得到的權限,她進入了日本厚生勞動省的內部網站,開始搜索沉沒之地的居民情報。
幾分鍾後,她把一個頁麵放大,讓我們來看。川崎美季子,三十二歲,無業。丈夫阪田龍一,三十五歲,眼鏡店店主。
子阪田俊男,今年一月二十三日出生。這三個人目前的狀態,都是失蹤。
從照片上來看,川崎美季子長了一張鵝蛋臉,眉目溫婉,典型的曰本美人。
"應該就是她。陳果說。"全都失蹤啊,那就是死了咯。"我摸著下巴說。"整個沉沒之地涉及的街區,現在的災後統計結束了嗎?有多少人活下來,多少人死,多少人失蹤?"梁應物問。陳果一邊把美季子一家的資料打印出來,一邊根據梁應物的要求繼續査。"統計肯定還在繼續,沒那麼快結束。
目前確認活下來的人……七個!〃
我不禁哆嗦了一下,SP—片,怎麼也得住了幾百上千人吧,隻活下來七個?
陳果忽然〃咦〃了一聲,叫道:"梁主任,你看一下這個人。〃她把七個幸存者其中之一的照片放大。"我怎麼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她說。這個人叫加藤佐枝,四十三歲的中年女性。〃査一下醫院的員工名單。"梁應物說。他說的醫院,就是我們所在的南相馬市綜合醫院。陳果飛快地査詢,正式員工名單裏沒有這個人,但是在臨時誌願者裏找到了。這位死裏逃生的加藤小姐,主動要求來醫院當誌願者。這樣的身份這樣的要求,顯然很容易被接納,目前她協助做些我們這幢樓的清掃工作,有時也和另—幢樓裏因地震海嘯受傷入住的病人談心,幫助他們心理重建。
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巧合,顯而易見,這個加藤小姐有問題。她很有可能就是全奉誠的合作者,就是那個"貨車司機"、無麵人和"大江雄一"o而既然她能變幻成各種模樣,那麼這個加藤佐枝的身份,也多半是假的。
綜合之前的種種線索,最符合邏輯的推斷,這個加藤佐枝應該就是川崎美季子。但問題在於,美季子的能力是皮膚呼吸,這和改變形體全然無關,一般來說,如果是已經基因突變過的非人,那麼由輻射催化的再次突變,總是順著之前的路線來的。就比如全奉誠從之前頭顱的隱形,迅速突變至全身都能隱形。難道說美季子竟然產生了另一種新的基因變化?這實在是太特殊了。
不管怎麼樣,先找到這個加藤佐枝再說!加藤佐枝平時應該在一層活動,梁應物聯係了那兩輛車,其中要到醫院後門的車已經快要到達位置?另一輛還在路上?他命令車上的組員都開通步話設備?隨時待命。然後扔給陳果一個耳麥式步話機,讓她戴個帽子遮起來,到一樓大門處守著。
我們從樓梯飛快下到一樓。然後梁應物放慢了速度,並提醒我別著急,放鬆些,別讓加藤佐枝看出來。
我點點頭,出了樓梯口,忽然覺得,這一樓比先前要忙碌混亂一些,人比之前多了三成,而且一個個都急匆匆的,且神色嚴肅。
我叫住了桂勇,他正推著推車往門口方向去,推車上放了一個玻璃箱,箱裏有一隻碩大的紅蝦。
這紅蝦比我之前看見的還要大出許多,簡直趕上大龍蝦了。這紅蝦並不是前幾天我看見的那幾隻。那些在經過了幾次褪殼後紛紛死去,根本不可能長到這隻紅蝦這麼大。先前和桂勇聊時,聽他說起過這隻新發現的紅蝦,在無數隻巨大化的紅蝦裏,隻發現了這一隻在突破了極限後,還繼續褪了三次殼,並且穩定下來。所以,這一隻紅蝦的科研價值,不是之前其他研究組捕獲的可以相比的。
"這裏有問題,不安全,所有有價值的生物樣本,都要轉移。這轉移了研究起來就麻煩許多。〃說著桂勇向外頭瞥了眼,說,"也不知他們在忙些什麼,這整幢樓現在唯一有價值的,就是我們的紅蝦了。其他那些,被偷掉也沒什麼損失。"
他聳聳肩:"先不說了,回頭再聊。"看來在誘蛇出動的河童計劃失敗後,日方改變了進攻的策略,打算先守住原有的東西。估計他們針對對手能改變形體的能力,製定了相對安全的保存方式,但這樣一來,對研究人員來說,必然會增加一堆煩瑣的手續,所以桂勇才抱怨。但這也沒有辦法,先前院門口的那一場,估計這些學者們也或多或少有些猜測,不然曰方的指令下來,這裏肯定又得鬧翻天。
"得快點找到她,現在的形式對她來說越來越艱難,等日方把該保護的東西都保護好,騰出手來就該排査了。也許她就要跑了。"梁應物說。
"那她也可能會立刻進行下一步行動,如果這裏還有東西是她感興趣的話。比如紅蝦,桂勇那邊,我們要極……"
梁應物拉住一名護士問了加藤佐枝在什麼地方,護士向前一指。"SP邊的休息室。我們先過去看。"梁應物說著,又通過步話機讓陳果盯一下桂勇,防止出岔子。那間休息室就在十幾步外。梁應物在前我在後,他一推門走了進去,我卻突然愣住,腳下像釘了釘子,一動都動不得了。
梁應物進了門就又出來:"沒人,就一套脫下來的工作服。哦,你在看什麼?〃
我用手一指。前方是中庭,有一個螺旋樓梯可達樓上。那螺旋樓梯上,一個人正從二樓往下走。
那人是桂勇!第二個桂勇!"那剛才那個推著紅蝦的……〃梁應物脫口而出。"快追!〃我和梁應物撒腿就往門口跑。"陳果,攔住桂勇,他是假的!"梁應物在步話機裏對陳果說。"卩阿,我看見他了?丨
〃別廢話!〃這時我們已經看見桂勇了,他不緊不慢地走著,就要出門。我們的狂奔弄出的聲響驚動了桂勇,他轉過頭來,皺起了眉。這時候陳果從斜角衝出來,一個標準的飛鏟動作,把桂勇鏟倒了。
旁邊驚呼一片,門口負責審核進出人員的自衛隊員錯愕地大叫怎麼回事。桂勇倒地後反應_,向旁一滾先撲住了推車上的玻璃箱,然後衝陳果大喊你幹什麼。陳果一腳鏟倒桂勇,自己倒地後卻像是反磕傷了腿,這時還沒再爬起來。
但有她這一腳,我和梁應物已經到了。"我人你箱。〃梁應物飛快地說,然後一腳踹在桂勇的胳膊上。這一腳攜著一路奔來的衝力,把桂勇踢得翻了個個兒,玻璃箱也離了手,連著手推車一起向旁滑開。我一把拉住手推車,向旁邊跑出幾步,離開梁應物和桂勇纏鬥的區域。
其實也根本沒什麼纏鬥,梁應物一腳踹飛了桂勇,桂勇見到我們兩個,瞠目大罵,說:〃你們瘋了。"梁應物沒給他任何機會,撲在他身上一手肘頂在他胸口,然後手臂向上一滑扼住他的咽喉,單膝壓在他腹部。
桂勇毫無還手之力,痛苦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皺著一張臉,嘴角吐著沬子。
一聲清脆的槍響,自衛隊員向天空鳴槍示警,讓我們放開桂勇。
"那家夥是假冒的,要搶紅蝦。"陳果連忙用日語說。我盯著那邊的桂勇,雖然他現在看起來被製伏了,但不知怎的我心中總是覺得不妥。忽然他原本眯起的眼瞪大了,我回頭一看,卻是真的桂勇急步跑來。在同一場景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周圍頓時一片曄然,那自衛隊員也傻了眼。
我又看了一眼被梁應物壓著的桂勇,兩人真是一模一樣,隻是表情不同。地上的這個,現在痛苦中透著驚訝,似是想說什麼,但咽喉被卡住出不了聲。
"謝謝了,多虧你了。"真的桂勇跑到我麵前,拍拍我的肩膀,把手推車接了過去。
等等,他用的是英語。那語調……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到剛才地上的這個桂勇說的話,他在被梁應物卡住脖子前幵過罵,S卩是用英語罵出來的!見鬼,這個才是真的。人在最關鍵的時刻,脫口而出的必然是母語,如果他是加藤佐枝或美季子,說的應該是日語!我們進了思維慣性的誤區,之前一直在討論怎麼抓住加藤佐枝,研究她改變形體的神奇能力,當兩個桂勇出現時,下意識地就認為加藤佐枝必然已經得手,推著紅蝦的那個就是她改扮的。
"錯了!"梁應物突然鬆開手,衝我大叫。他也反應過來了。我一把抓住手推車,要把車子拉過來,手上卻忽然一輕,假桂勇已經放幵了推車,彎腰抱起了玻璃箱。這玻璃箱裏有水,總也得有幾十斤的分量,但被他一把抱起來,輕鬆利落,一抬腳就跨躍出了兩米多遠。這樣的步幅,我立刻想起了無麵人。我用力一推推車,車飛快地向前滑去,撞在他左腿腳踝上。他痛呼一聲,失了平衡,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左膝在地上一磕,卻又回彈起來。這動作,再怎麼經受專業訓練的特種兵都做不出來,因為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範疇。
"停下,否則幵槍了。"先前鳴槍的士兵大喊,把槍口對著假桂勇。假桂勇回頭見黑洞洞的槍口,竟用力將玻璃箱向士兵擲去。這一擲勢大力沉,速度奇快,根本不容士兵有反應的時間。幾十斤重的玻璃箱把他砸得仰麵倒下,槍脫手,人也沒了聲響,玻璃箱粉碎。
就在曄啦啦玻璃碎裂的聲音中,假桂勇回躥過來,右臂暴長半尺,觸手般在地上一掃而過,一把撈起了在地上亂蹦的紅蝦。這巨大紅蝦兩隻鉗子一陣舌廣,奮力去夾假桂勇的大手,卻根本無可奈何。
假桂勇幾乎是貼著地向前衝,卷起一陣風,速度絕對超過了百米世界紀錄,在這個相對狹小的空間裏,更是顯得如閃電般迅疾,所有人都無法做出及時有效的應對。梁應物這時剛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他這個動作和假桂勇一比,顯得如此緩慢,仿佛是個電影裏的慢鏡頭。他試著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他竟是又衝回了樓裏!我緊跟著他,眼看他速度比我快得多,大叫一聲:"美季子!"我是用中文喊的,我並不知道他是否真是美季子,更不知道他會不會中文,但這時我哪裏還想得起用半吊子的日文喊她名字。他明顯身體抖了一下,腳下微微一頓,讓我稍拉近了些。果然是美季子沒錯。我現下已經沒空去想她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先想法截住再說。梁應物跟在我後麵,用日語大喊:"攔住這家夥!"這聲一喊,前麵又加速了。"別跑,想知道全奉誠在哪裏嗎?"我情急之下開始胡扯。他猛地回頭,那臉就在我眼前變形,恢複了照片上美季子的麵目。那本是一張清秀的臉,但經過了肌肉骨骼的這一陣挪動,再看就顯得極其詭異。她盯著我,腳下速度已經放慢,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停下來。
她這一回頭的工夫,旁邊殺出另一個自衛隊員,手裏拿了根警棍,狼狼一棍敲在她頭上。她的頭本就扭著,被這一棍敲得一歪,分明是頸骨斷了的模樣。她嘴裏濺血,卻硬是不倒,歪著頭,—巴掌把那一米七的男人拍得翻跌出去。我看得分明,她的手已經變得十分粗大,有普通人兩個大,活像個蒲扇,而且表麵發黑,扇在那士兵的臉上,發出的聲響,像是硬物碰擊。
這一下阻攔,讓我追近了許多,離她隻有五六米遠了。但我心裏卻不禁發慌,這美季子現在可不是什麼弱女子了,我就算追上去,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