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可怕的美季子(1 / 3)

梁應物這時剛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他這個動作和假桂勇一比,顯得如此緩慢,仿佛是個電影裏的慢鏡頭。他試著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他竟是又衝回了樓裏!我緊跟著他,眼看他速度比我快得多,大叫一聲:"美季子!"

回去的路上,梁應物和陳果發生了衝突,起因在於我。

陳果一直在不停地抱怨,甚至指責我在和全奉誠的關鍵性對話中沒有把握時機。這的確是一次失敗的行動,雖然我心裏有些想法,但陳果這樣說,我也就閉口不言,隻是聽著。

梁應物終於忍不住,製止陳果,說:"夠了,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都想不到。隱形人本來就很難把控。"

"但是梁主任,我不理解有這麼嚴重的糸比漏,您為什麼還要包庇那多先生。〃

"請注意你的用詞,那多並不是機構的人。"〃是的,我早就想說了,他並不是我們的人,按照條例,他本不應該參與進來,這是違規。"梁應物看了她一眼:"嚴格來說,你也不是機構的人。而且,我怡好是能夠決定你是否能進入機構的人。你現在的反應讓我懷疑你的理智,要知道理智是我們這行必須具備的。你失分了,陳果。"

陳果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我想要插個話圓場,剛起了話頭,就被梁應物示意停止。他鄭重地對陳果說:"我正在考慮,你是否還適合參與此次在曰本的行動。〃

陳果鼻息粗重,深呼吸試著平複心情。她把車停下來,靜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看來我麵對挫折時還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梁主任,謝謝你讓我成長。"

然後她轉頭對我說:"對不起,那老師,向你道歉。"我當然說沒關係,心裏卻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假。"我依然在考慮。"梁應物並沒鬆口。"我明白,梁主任。"陳果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對梁應物畢恭畢敬的女孩。她重新啟動汽車,梁應物沉默著,我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車裏是一片尷尬的靜默,幾分鍾後,陳果主動幵口,問我剛才和全奉誠具體說了些什麼。我先前隻是簡單和他們說了一下,現在便憑著回憶,盡可能地把我們的對話複述出來。"我在想,會不會全奉誠的槍傷並不嚴重,他細胞變異造成的危害也被他自己誇大了。他和那老師說這麼多,其實是想讓我們以為他死了。"這倒是我沒想過的角度。

"的確有可能。"我說,"他說了不少話,雖然一直氣息奄奄的樣子,但體力肯定還有,並不是快要臨終。語氣裏,我感覺至少故事裏的那份情感是真實的。〃

陳果的手在方向盤上拍了一下:"既然那老師也覺得他可能並沒有死,梁主任,我們要不要通知自衛隊在附近海麵上搜索一下。〃

"不行。"梁應物說,〃全奉誠是中國公民,交給曰方去搜索,抓到人的話,不可能這麼簡單交給我們。何況隻要他保持著隱形,就很難抓到他。除非他真的死了,並且死去之後,會解除隱形狀態,才可能被發現。目前我們在異國他鄉,機構沒有足夠的力量進行搜救,所以,唯一的選擇就隻能由他去了”

〃噢,是這樣啊。"陳果歎了口氣,"真是有點不甘心。"〃暫時不用去管全奉誠了,他已經給了足夠的線索。那多,你說是嗎?順便說一句,陳果,你可以在接下來的分析中,明白我為什麼會邀請那多加入。〃我苦笑。這話說的,既然你梁應物隻聽我的複述,就能夠說出"已經給了足夠的線索〃這樣的話來,即便我接下來說的話再在理,也不過就是你的水平,這又怎麼體現我的價值呢?

梁應物今天的反應,著實出乎我的意料。這是在我印象之外的強硬,似乎他原本並不會這樣處理問題。不過,他現在在X機構中也屬於掌權階層,這麼些年經曆的風波,隻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人總是會變的。如果麵對陳果這麼個丫頭的挑釁,都不狼狼反擊回去的話,這隊伍也就不好帶了吧。

在心裏略略欷獻一番,我就把在和全奉誠交談時想到的線索說了出來。我說得盡量詳細,沒辦法,梁應物都這麼把我架起來了,總得讓陳果心服吧。

"首先,回想今天變故發生的時候。抱著河童的自衛隊員突然摔倒,現在來看原因很清楚,是被隱形的全奉誠絆倒的。而河童突然直立,造成’活過來,錯覺的,也是全奉誠,他把河童抱起來,並且把包裏河童的白布掀開。之後,他突然叫了一聲,圏套,並且鬆開河童,這顯然是因為從手感上,讓他發現了河童的問題,從而意識到入了圏套。

〃可是,假設河童並沒有問題,那麼全奉誠原本的計劃是什麼呢?抱起河童並且掀開白布的動作,的確能給周圍的人造成錯覺,從而造成短暫的混亂。但這混亂不可能持久,全奉誠並沒有能力把河童也隱形,當自衛隊員從混亂中恢複過來,不可能眼睜睜地瞧著河童,飛走,,隻要他們一有所動作,全奉誠的存在就會暴露。所以,可能性隻有一個,即他隻需要短暫的混亂,來使河童脫離自衛隊的掌控。我推測,當時現場一定還有一個全奉誠的同謀,原本的計劃裏,應該是隱形的全奉誠先出手,利用河童複活造成的全場混亂,把河童交給他的同謀帶走。比如把河童扔向某個方向,這樣看起來,會是河童自己飛過去的,周圍的無關人甚至是自衛隊員,第一反應是躲避,接應的人如果有一輛車,就能衝出去。當然,也許他們有更周全的計劃。

,麼這個接應的人是誰呢?當然你們可以調査全奉誠來日本之後都接觸過誰,同團的人有誰在那個時候說不清自己行蹤的。但我說一下我的判斷,我覺得是故事裏的那個女人。全奉誠叫她美季子。全奉誠對我說了那麼多,卻在我問關鍵問題的時候,選擇了跳海。如果說他是為同伴打掩護,那麼美季子是最有可能的人選——如果關於那段爰情故事他沒有說謊的話。而且,美季子的能力是皮膚吸氧,這讓她在遭遇海嘯時,存活的概率高於普通人。

〃當然,從無甲龜被盜時友和拍下的監控錄像看,無麵人既不像全奉誠,又不是美季子。他的身份現在存疑。可能與無甲龜事件和河童事件無關,更可能這一連串事件裏,還有第三第四個人,或者說什麼奇怪智慧生物吧。但無論如何,美季子的疑點是抹不去的。證明美季子存在的另一個佐證是,全奉誠今天又回到了這裏。他剛來曰本時,到這裏來是為了看一看美季子家的情況怎樣了,但今天,他受了傷,為什麼會幵車來這裏?我現在還沒辦法作出合理的推測,但如果說原因和美季子無關?我怎麼都不會相信。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兩個方麵。第一……〃說到這裏,我忽然停住,看了看梁應物,說,"算了,我隻負責說我的推測,怎麼行動,是你的事。〃

梁應物一笑,接著我的話說:"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兩個方麵。第一,回醫院之後,做一次現場還原,看當時的情況,如果河童是真的,SP個接應者,最可能處在什麼位置,用什麼方式帶走河童;第二,調査美季子。我們現在有她的名字,大概的年齡範圍,結婚時間,生子時間,以及居住的街區。如果真有這麼一個人,那麼査出她的詳細資料不是件難事。這兩條線同時並進,我想我們就離終點不遠To"

"我在想,會不會美季子的基因也因為核輻射而變異了,也許她也同全奉誠一樣,從原本可以在水下待半小時,變成了可以長時間地待在水下。〃我說。

"啊,這樣的話,可能在沉沒之地,接應全奉誠的就是她。你們在說話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的海裏呢。"陳果說。

"是啊。〃我點點頭,"這樣的話,那麼就真的有第三個人了。那會是誰呢?能和全奉誠、美季子綁在一起的,也是個非人嗎?"

我又想到了無麵人那張可怖的臉。如果這就是第三個人,那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個正常人吧。

總算摸到線頭了。盡管還迷霧重重。全奉誠和美季子為什麼要搶河童,還有無甲龜和海底人遺軀。

他們一個剛從海嘯中逃生,很可能死了丈夫和孩子;另一個為了知道過去的戀人是否平安,自中國遠道而來。這樣的兩個人,到底為了什麼,要冒險做這種事情?這其中的利益點在哪裏?

看來,關鍵還是在第三個人啊。我真正興奮起來。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我預感,前方有一個大酸。

這秘密包括了全奉誠、美季子和無麵人,也包括了那些飛速變異的生物們,更包括了海底人遭遇毀滅的真正原因。它們之間,有一條隱秘的線串聯著。

回到醫院,門前竟然已經撤了封鎖,也並沒有想象中的大隊自衛隊員或者警察。我和梁應物用手機一通拍照,各個角度各個方位,都——照到。我們會把這些照片做成現場還原圖,並盡量回憶出當時現場所有人所處的位置。

我問梁應物是否會在電腦中建模,他說沒帶著這樣的軟件,到時就用土辦法。一張大白紙,畫好當時的平麵圖,然後把拍好的照片釘到相應的位置。

我們拍了有上百張的照片,涵蓋到了各個角落。但照片上隻能反映基本的地形情況,在沒有監控錄像的條件下,我們隻能靠彼此的回憶,在照片的基礎上還原出人群的分布,包括車輛或其他可能成為逃離工具的東西。

陳果曾提出是否向日方調醫院和附近街道的監控,被梁應物再次否決。梁應物的理由很有道理,-旦提出申請,我們的意圖就無法隱藏,整件事就會在日方的掌控下進行,這不符合X機構的利益。而且在現在的電力條件下,很有可能監控設備並未起作用。

我偷偷問梁應物,陳果多次提出和日方合作,似乎比較親日,這是什麼原因。梁應物說她也不是親日,而是希望可以在世界範圍內集合整個人類文明的力量,去破解各種謎團。在X機構內有很多人都有類似的看法,但基本上都是年輕的成員。等到上了點年紀,見得多了,這種想法自然會慢慢改變。

他說了這些,看看我,又說:"我知道你未必認同,但你得承認,這世界就是如此,並不會因你的喜好而改變。"

我沒法反駁。在拍照的過程中,我再一次領教了梁應物驚人的記憶力。每一張照片拍下來,他都會和我核對當時該處的情景。雖說那時候我也仔細觀察過周圍,但和梁應物一比就差得遠了。仿佛他的腦海中早已經拍好了一組照片似的,別說有幾個人,連是男是女穿著打扮,他都說得出來。說是和我對,其實我隻有應和的份。

這樣一圏下來,梁應物的眉頭卻是越鎖越緊。因為我們這樣對一遍,竟沒有發現可可乘之機。當然我們還要回去把圖做好把照片釘上去,還要問更多的人當時的情況。但預料中,至少現在就該有一些疑點出現了,特別是梁應物這樣變態的記憶力,相信已經還原了八九成出來。

可是在這八九成裏麵,我們沒有發現大的疑點。最主要的是,我們核對下來,覺得當時在場的人裏,除了醫院的人、自衛隊的便衣之外,竟沒有幾個路人。這所謂的"幾個〃,還是存了疑的,可能一個路人都沒有,全是便衣。這也十分正常,現在南相馬市和死城也差不多,市民們不到萬不得已,基本上都不上街,白天街上空空蕩蕩,一個路口十分鍾見不到一個人影也不奇怪。

"如果最後還是抓不出疑點,說不定真要想辦法去找監控錄像了。"梁應物說。

說話的當口,原本被梁應物打發走的陳果,急急忙忙地從醫院裏小跑出來。

〃知道全奉誠的計劃了。"她劈頭就說。我們兩個全都一愣。陳果把打聽到的消息一說,我們才明白,為什麼附近的封鎖搜査早早解除,原來在事情發生後不到三十分鍾,日方就取得了關鍵性進展。

取得進展的地方不是我們照片上的任何場所,而是醫院內的一個男廁所。一名自衛隊員被發現吸入過量乙醚昏倒在廁所隔間,全身被扒到隻剩內衣。而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名自衛隊員,赫然就是看守河童的兩名自衛隊員之一。

在把河童運上車時,一名自衛隊員負責抱著河童,後來被隱形的全奉誠絆倒。另一名自衛隊員當時在幾米外護衛,而正是這名叫做大江雄一的隊員,被發現昏迷在廁所裏。

也就是說,這名大江雄一,在同一時間裏,既昏迷在廁所,又出現在醫院門口。毫無疑問,出現在醫院門口這個,是冒牌的。

當時沒有任何一個熟識大江雄一的人看出破綻,事後曰方調出監控,也看不出問題。隻是那名被絆倒的隊員回憶說,覺得雄一的表情有些呆滯,當時隻以為是他緊張,並沒當回事情。

這樣惟妙惟肖的扮演,已經超出了易容改扮的範疇。隻可能說這個人有超越人類文明的科技手段,或者是天生具備改變自己形體特征的能力。

這樣的事情,在普通人眼中,或許驚世駭俗,難以理解接受。但不論對於X機構還是曰本的類似機構,都不能算天方夜譚。就算是我,在認識的人裏,能做到這一點的就兩個:六耳,還有剛剛分別的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