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元人的到來,詞的生存環境也被破壞了。詞在北宋,一是官僚階層特別是有文化的官宦人家的獨享之物,二是歌伎的生存手段,這兩個地方,隨時事而變。以後又有文人詞,又有愛國誌士詞,到了宋末,詞的重心已由官宦階層轉化為社會名流的藝社活動了,詞由此進入江湖。元人南來,連江湖狀態也難於維係。而詞是要唱的,是需要優裕的生存環境的。這環境一旦消失——因為元代官僚階層別有所愛了——它的生存環境受到致命威脅,終於含悲忍恨,淒然而去。而張、王、周、陳的詞作便成為了那特定時期的末世淒音。
無論詩、詞、曲——亦無論從歌唱角度,還是文學角度,曆史的文、藝形式,都不可避免地有一個由俗而雅的過程。先是俗的,民間的,爾後是雅的,文人騷客或專藝化的。而一旦雅到極處,高處不勝寒了,仿佛進入了死胡同,於是又會有新的文藝樣式生長發達起來,從而開始新的一輪從俗到雅的曆史進程。
以此可知,詞一定會變雅,否則不能成為漢語“美文”的典範。但它又必須變俗,否則受眾會日益減少。當它在自己的範式內沒有可能變俗的時候,詞的黃金段落過去了,曲的黃金時代開始了。
宋詞結束了,我們關心的是,是不是美文時代也隨之結束了?
沒有。美文時代沒有結束,它也不會結束。
那根據是:宋詞的精華盡被後人吸納,整合,發展,並應用到新的文學樣式中去了。隻要讀過《西廂記》的人想必都能體會到,宋詞對它的影響有多麼深,多麼細,多麼大。凡是讀過《紅樓夢》的讀者想必也會體會到,唐詩、宋詞、元曲乃是它取得成功的重要的藝術支撐點。沒有這些支撐點,這一座藝術聖殿就有可能坍塌。
屬於宋詞的時代結束了,後來者應該高興,畢竟新的文學、藝術樣式又要成熟與輝煌了。
本書自二〇〇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動筆,
至二〇〇五年元月二十三日
寫於北方工業大學寓所。
二〇〇五年三月七日至五月六日抄錄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