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落日消逝在香港(3)(1 / 3)

就在1949年年底,上海中彙銀行“告急”,函電如雪片般飛來,中彙銀行的總經理原係浦拯東、副總經理徐懋棠、杜維藩。抗戰勝利以後,中彙擁有兩個存款最多的大客戶,一個是杜月笙一手創辦的上海魚市場,一個是杜月笙任董事長的大東書局。有這兩大客戶每天解存巨額現款,中彙銀行對於一般小額存戶始終興趣不高,無意爭取。然而,偏偏在上海被解放軍占領以後,大東書局和上海魚市場的主持人杜月笙和唐承宗都已撤離上海,兩大客戶風流雲散,幾同解體,再也沒有巨額現款存進來。照說中彙銀行理該無事可為,關門大吉,但是奇怪的是,上海人大概都曉得中彙銀行是杜月笙開的,生意買賣暫複正常,在上海公私各銀行中中彙的存戶突飛猛進,與日俱增,業務反倒欣欣向榮。此一反常的現象不曾使杜月笙沾沾自喜,引起歡慰,相反地他卻認為照這樣下去,他肩膀上的擔子勢將越來越重,他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他曉得共產黨斷乎不會允許有私家銀行存在,中彙銀行在不久的將來必定要被中共沒收,杜月笙不欲利用他私人的聲望與信心為共產黨恢複經濟出力,所以他不但無意繼續維持中彙,而且急於早將中彙關門。

但是他苦於在撤離上海之前,無法先行宣告中彙停業,此刻他便不得不采取亡羊補牢之策,不惜任何代價和犧牲,設法結束中彙銀行,而這時中彙銀行總經理浦拯東先已辭職,因此,他便囑令他的門徒,中彙副總經理徐懋棠到上海這龍潭虎穴去走一遭。

徐懋棠大半輩子席豐履厚,養尊處優,他好不容易在中共占領上海之前逃到了香港,此刻老夫子一聲命他回上海,他哪來這個甘冒生命危險的膽量?起先他推三阻四,後來便支支吾吾,他的態度使杜月笙勃然震怒,尤其當時情境迫不及待,急切無奈之餘,帶三分氣忿,杜月笙便斷然地說:

“好,你既然不肯去,我就叫維藩到上海去了中彙結束的事。”

徐懋棠依然不聲不響,於是杜月笙言話一句,便再也不容收回,他明知杜維藩此去非常危險,然而話已出口,他隻有硬著頭皮,叫杜維藩回上海辦理中彙銀行的結束事宜。

杜維藩父命難違,隻好別妻離子,心惴惴然地回上海去。他到上海的時候,共產黨沒有為難他,於是,杜維藩住進了愛多亞路中彙銀行去辦公。但是,他立即發現整個中彙銀行已在傾向共產黨職工的把持之下,而共產黨在中彙銀行的領頭人,是儲蓄部的一名襄理兼課長。

暗中為共產黨效力的中彙員工,抓牢了杜維藩就不肯放,雙方南轅北轍,於是暗中展開了鬥爭,杜維藩奉杜月笙之密令,冒險赴滬原為結束中彙業務,但是共產黨為穩定上海,廣為宣傳,盡量擴充業務。杜維藩固不能完成父命,在這一段時期極為痛苦,他在盡力應付公事以外,一天到晚都在想著怎樣離開上海。

杜維藩去看過他的“寄爹”黃金榮,聽黃金榮向他訴說自己的悲慘際遇,當共產黨展開清算鬥爭與公審時,杜維藩也曾站在中彙大樓樓頭數過囚車開來開去的數目,他心知自己非走不可,於是耍了一記噱頭。

杜維藩故意跟那位在中彙工作的中共課長套交情,說“知心話”。他純以業務觀點論事,強調當前的中彙為了擴充業務非得增資不可。那名課長不知有詐,一聽“增資”二字,便眼睛一亮,當下便問:“怎麼樣個增資法呢?”

“老板在香港,”杜維藩指的是他父親杜月笙,“一大筆款子存在手上,香港又沒有什麼生意好做;讓我到香港去跟老板講,中彙業務大有可為,何不撥一筆錢給中彙增資呢?”

這個話的前半段一絲不假,杜月笙在香港有一筆買房子的錢,中彙同仁大抵曉得,當時的上海軍管會希望杜月笙能回上海來,所以答應了杜維藩“回一趟香港”的要求。不過,杜維藩必須自己去尋一位保人。

為了找這個保,使杜維藩煞費躊躇,為難已極,他所謂回香港請杜月笙增資原本是騙取共產黨的信任、得以脫身的一記噱頭。來日他到香港便打算不再回轉,因此他也就無法決定請誰出來為他做保。

結果,這件事被劉壽祺所知。劉壽祺是杜月笙好友劉春圃的兒子,經杜月笙一手栽培提拔,在杜月笙所擁有的華豐麵粉廠當了經理。當時他跟中共的上海勞工局長關係拉得極好,聽說杜維藩正為保證出境問題犯難。由於兩代的交情和少東家的安危,劉壽棋願意擔保杜維藩離開上海、回到香港以後在共產黨指定的日期之內趕回上海來。劉壽祺的幫助使杜維藩深受感動,果然他不久就領到了路條。這一下杜維藩平安無事地回到香港,使得杜月笙全家大小,歡欣如狂,人人都在額手稱慶,尤其感激劉壽祺的“仗義勇為”。

愛子無恙歸來使杜月笙大大鬆了一口氣,心中無比歡慰,因為杜維藩重返“自由世界”,對杜月笙來說,實有兩層重要的意義。杜維藩由香港去上海,前後半年之間,外麵不明真相的人,議論紛紜,都說杜月笙長子返滬,是為杜月笙本人投共鋪路,因而“料準”杜月笙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回上海灘,最低限度,杜維藩上海行,也是替他父親從事試探,看看杜月笙和共產黨究竟有否合作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