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唐後(2 / 3)

子美《陪王侍禦同登東山最高頂宴姚通泉攜酒泛江》,其詩起四句先將二人敘完,次敘登山隻二句,次將泛江衍為長篇。登山、泛江,自是俳勢,一略一詳乃爾,章法已奇。至主客是兩長官,二十句中以四句了卻,意在有無間耳。他人於此戀戀悵悵,豈能自己!

《古柏行》,起六句莽莽疏直,故以“?雌遊紫砍ぁ倍⒂鋶兄;蛟破霾皇粢擻卸錚芽尚Α;蛟貧淶痹凇岸С摺畢攏ヘ彌ヘ靡印?

太宗《餞來濟》,七律已開,以四傑之才,竟無一篇,何也?

“無論去與住,俱是夢中人”,中晚劣語,亦見之子安耶!

陳伯玉律體,清雄為骨,綿秀為姿,設色妍麗,寓意蒼遠。由初入盛,此公變之,沈、宋堂皇,悉皆祖構於此。

“北鬥掛城邊,南山倚殿前”,“掛”、“倚”字新出,便睹盛唐風采。

“明月高秋迥”,“高”、“迥”字複,然不害格。若易作“清秋”或“高秋映”,便自輕萎。“澄江淨如練”,謝茂秦欲改“秋水”,坐不解古法耳。他如“湛露酌流霞”,“寵移新愛奪”,語複可笑,然終不失正始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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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許“天上奉薰歌”,“薰歌”但切宸撰,不慮與題“遇雪”左,唐初多複如此。

垂拱諸賢,張道濟骨力稍弱,詞采亦薄,拙處襲正始之瑕,流處啟大曆之調。

張子壽忠謇之士,陳詩諷主,動合典則,質直有餘,微傷雅致,不徒窘於邊幅也。

“劍閣橫?幣黃吃沾時剩∈襻韝槔矗匏レ毆適遣蝗骸?

青蓮五言律,自流水法外,頗近正始,不似子美、達夫諸公創體,迥異昔觀。

襄陽《洞庭》之篇,皆稱絕唱,至欲取壓唐律卷。餘謂起句平平,三四雄,而“蒸”、“撼”語勢太矜,句無餘力;“欲濟無舟楫”二語,感懷已盡,更增結語,居然蛇足,無複深味。又上截過壯,下截不稱。世目同賞,予不敢謂之然也。

襄陽五言律體無他長,隻清蒼醞藉,遂自名家,佳什亦多。《洞庭》一章,反見索露,古人以此作孟公聲價,良不解也。

“鳥道一千裏,猿聲十二時”,“五湖三畝宅,萬裏一歸人”,句法孤露,意興欲盡,尤易為淺學效顰,作者不欲數見者也。

岑參“關樹晚蒼蒼”一首,今人當隸馬事,能超脫乃爾!

子美《天河》自佳什,第三四為老生藉口,大啟惡解,小恨耳。

張承吉風流之士,而《金山寺》詩:“因悲在城市,終日醉醺醺”,村鄙乃爾,不脫善和坊題帕手段。

“暫將弓並曲,翻與扇俱團”,蔣仲舒謂之近俗。然是初唐本色語,自六朝來,第未稱佳,亦胡雲俗?

玄宗“乘時方在德,嗟爾勒銘才”,是幸蜀詩,故用張載《劍閣銘》事。蔣仲舒箋引班固《燕然》,非也。

達夫五言律多似短古,亦是風調別處。

韓愈“漢家舊種明光殿,炎帝還傳《本草經》”,此櫻桃謎也。荊冬倩《奉試詠青》詩:“路辟光天遠,春還月道臨。草濃河畔色,槐結路邊陰。未映君王史,先標胃子衿。明經如可拾,自有致?摹!貝說忍庾暈匆準眩嗪烏髑嗝眨?

岑嘉州《初至犍為作》,而茂秦改之,語在《直說》中。然頗不及岑氣骨,直落中唐,結句尤劣。蓋謝本色隻是中唐耳。

《中興間氣》稱郎士元“暮蟬不可聽,落葉豈堪聞”,工於發端,謝慚沮。

然二語排而弱,思致淺竭,遽駕玄暉乎?

“沲水臨中坐”,杜排律足稱工絕,而胡明瑞《詩藪》抑之。蓋胡於排律,專主贍碩,未究起伏之妙,故自運如《詠雪》及《題武侯》詩,往往絕可笑。又元美《哭於鱗百二十韻》,都乏神韻,而明瑞稱之。至明瑞哭王詩,更出王下,乃複自擬古人。

昔人稱老杜字法如“碧知湖外草,紅見海東?保浞ㄈ紜拔薹鐎出塞,不夜月臨關”。餘謂此等皆杜句字之露巧者,渾讀不妨大雅,拈出示人,將開惡道。

張喬“波影逐遊人,自是遊人老”,疊句可憎。於武陵亦有“又渡湘江水,湘江水複春”,又唐彥謙“坐無風雨至”,亦然。

“諸葛大名垂宇宙”,通章草草。“伯仲”二語,ゼ詞中作史論,殊傷淵雅。

李紳《過鍾陵》之作,三四“江”、“郭”承上,與杜公《吹笛》篇法相似,然非佳格。《江南暮春》又學“去歲荊南梅似雪”,短李殊未精悍。

杜牧之“江涵秋影”,截首四句,乃中唐佳什,衍為八句便齊氣;“古往今來”,竟成何語?

皎然精於詩法,而己作不能稱,較之清工氣骨,故應卻步。

杜詩“臥龍躍馬終黃土”,“躍馬”為公孫述,蓋用《蜀都賦》“公孫躍馬而稱帝”語。然用不始杜,臨海《疇昔篇》已見之。劉辰翁“躍馬何限,古人開口自信”,非也。

詩至七言律,已底極變,既難空騁,又畏事累,大抵溫麗為正,間令流逸,讀之表裏妍整,而風骨隱然。頗惡驅駕之勢,有心章彩;至於隸古事,寓評議,斯為下風。唐初意盡句中,正用氣格為高。盛唐境地稍流,而興溢章外,不妨媲美。作者取裁,舍是奚?中葉翩翩,亦曲暢情興,必欲瓿覆大曆以下,似屬元美過差之談。至於李商隱而下,予不敢道之。

王維“商山包楚鄧”篇十二句,凡十二見地形,雖全敘行色,而寫送流利,不覺煩,終是詩律未細處。

“羞將短發還吹帽”一句,翻案意足,“笑倩傍人為正冠”,贅景乏味,或當時即事語耶?

包佶詩“王粲頻徵楚,君恩許入秦”,借“君”對“王”,不拘姓名,從杜公“子?薄ⅰ敖袢鍘保案叻铩薄ⅰ熬塾崩礎V劣諏邸澳韭澠昕垂悖旅髡藕慘斜庵邸保宰媸齟耍恢凰樸蝸範?

“家散萬金酬士死,身留一劍答君恩”,王元美稱其壯語,然氣盡句中,未為佳調。“月在上方諸品靜,心持半偈萬緣空”,何元郎指為名作,諦視之,亦禪林恒語耳。

張季直中歲感激,苦節學文,而“深竹園偶辟疆”,謂與顧辟疆為偶,既是湊韻,若解開辟疆畔,更自生硬。渤海五十,張有恧焉。然題雲“探韻”,豈是為韻所拘故耶?

早期倡和,舍人作沈婉麗,氣象衝逸,自應推首。“衣冠身”三字微拙。

右丞典重可諷,而冕服為病,結又失嚴。嘉州句語停勻華淨,而體稍輕,又結句承上,神脈似斷。工部音節過厲,“仙桃”、“珠玉”近俚,結使事亦黏帶,自下駟耳。四詩互有軒輊,予必賈、王、岑、杜為次也。

於鱗貶子美七言律憒焉自放,語有當處,未必便為獻吉而發。然於鱗律鮮扌幻體,致多精秀,謂自為地,或有之乎?

太過幸靈州詩止二句,雖闕而已自籠罩雄奇。

初唐四子,人知其才綺有餘,故自不乏神韻。若盈川《夜送趙縱》,第三句一語完題,前後俱用虛境。臨海《易水送別》,借軻、丹事,用一“別”字映出題麵,餘作恁吊,而神理已足。二十字中而遊刃如此,何等高筆!

王、孟五言絕,筆韻超遠,不減李拾遺。但李近瀏亮,王近清疏,特差異耳。

孟他體較王格小減,五言絕句,氣更似勝之。

杜《複愁》雲:“萬國尚戎馬,故園今若何?昔歸相識少,早已戰場多。”此等用意,便是歇後法。

胡明瑞舉唐五言絕句凡十六首,雲佳者大半於此。餘觀權德輿《玉台體》二首,語意佻淺;至王建《新嫁娘》、施肩吾《幼女詞》,摹事太入情,便落卑格。

李之《罷相作》,敖子發以為不如錢起《暮春歸故山草堂》。不知李詩樸直,錢詩便巧,李出錢上自遠,子發未審格耳。

盛唐七絕,常建最劣,高得中唐,卑入宋格,如“過在將軍不在兵”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