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重生(3 / 3)

夏末回去後一點一點捋自己的思路,捋了兩天兩夜後她明白了醫生的意思。卓肖然沒有說錯,她的第一個男人是他,現在的男人還是她,她不該介意五年前的事,因為她愛他,所以她認為他說得不錯,覺得自己不該介意。可是,拿身體做交換這個事實已經變成她心上的烙印,大學四年間的那些煎熬也一直刻在她的腦子裏,她潛意識裏覺得屈辱。說到底,她必須得過自己心裏那道坎,什麼時候過去了什麼時候才能心無旁騖迎接新生活。想通後,夏末留下一封簡短的信,再次不告而別。

忙到深夜回去看到那封信時,卓肖然無比震怒,抓起車鑰匙衝到地下停車場時又冷靜下來,打開車內小燈,就著微弱燈光細讀那封信。

“肖然:我選擇暫時離開是為了更好地迎接我們的新生活,對不起,我再次利用你對我的愛縱容自己一次。你說得對,我就是篤定你會在原地等我,就是堅信我們的愛經受得住考驗。你放心,這個暫時不會太久,我隻要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就會回去找你。等我!夏末。”

看了兩遍後卓肖然苦笑起來,這哪裏是離別信,這分明就是戴高帽外帶誘哄著他耐心等她。念在這麼用心良苦也算是為了兩人以後的生活,卓肖然決定順從她的意願,讓她獨自調整自己的狀態。

肖克傑麵無表情走進集團大廳,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的員工不僅沒有散開,還說得更熱烈。隱約聽見自己成為談資,肖克傑臉一沉,“幹什麼呢?放羊啊!該幹嗎幹嗎去。”員工們這才四散走開。

銷售部經理迎麵走來,“不好了!”

這陣子聽得最多的就是這三個字,肖克傑正氣不打一處來,聽銷售經理又說“不好了”,他瞬間暴怒,“又有什麼不好了?”

銷售經理嘴唇哆嗦,“卓肖然來了。”

肖克傑腦子轟的一聲,聲音有點飄,“他來幹什麼?”

“召開董事會。我剛才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正準備去你家通知你。”臉色蒼白的銷售經理失去了往日的冷靜,說出的話絲毫沒有條理可言。

肖克傑雙腿發軟,但仍硬撐著往前疾行,“肖意軒呢?”

銷售經理冷汗淋漓,“我聯絡不上他。”

肖克傑眼前一黑,身子直撞向電梯門。銷售經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肖克傑努力穩住心神,“暫時不要通知我爸媽。”

銷售經理一下子頹了,人軟軟地靠在電梯壁上,“跟著總裁幹了十三年,現在才覺得出了點頭,沒想到晃眼工夫就沒了……”

肖克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邁出電梯的,雙腳像在棉花堆裏走。推開辦公室的門,環顧一眼四周的陳設,他第一次發現,老板椅後書架子一隅放著張全家福,相框不大,照片也有些老,他站在父親身邊,克明被母親抱著,看上去其樂融融。這應該是父親早些年放的。肖克傑眼眶一陣發熱,忍了好一陣子才把淚逼回去。男人流血不流淚,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哭!內線適時響起,行政部部長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總裁,集團換總裁了?卓總裁讓通知股東和高層去二十二樓開會。”

“知道了。”肖克傑掛斷電話後沒有直接去二十二樓而是去了十九樓。肖意軒的辭呈端端正正擺在班台正中央,所有的答案都在這封辭呈裏:莫氏集團以持股54%的絕對優勢奪得長通集團的話語權,從此之後,這個世界將不再有長通集團,壓死長通的最後一根稻草竟然是他最信任的人。

瞬息之間,他心裏燃起熊熊怒火,燒得他眼前火紅一片,牆是紅的,人是紅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紅的。他離開銷售部,機械地走進二十二樓會議室。

隨著肖克傑的出現,議論的嗡嗡聲戛然而止。肖克傑在各色眼光中落座,他眼裏隻有卓肖然,如果目光能殺人,卓肖然身上已有無數個血窟窿。

卓肖然的發言很短,隻是寥寥數語。

會議在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裏結束。肖克傑隨著眾人出了會議室,他沒再進辦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地下停車場。駕車駛出集團,駛到一處背街小巷他再也強撐不了,一腳踩下刹車,拉好製動後頹然趴在方向盤上。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驚醒。抬頭一看,原來是場不期而至的秋雨,雨滴大,速度疾,片刻工夫天地間已是一片模糊。

雨中,肖克傑重新發動車子,往集團方向駛去。長通是白家的,隻有母親孕育的孩子才能當家做主。夏末,對不起了!我不是不讓你幸福,我隻是不能讓卓肖然如願以償。

卓肖然給夏末發了條短信:Z市工作已了,我明天就回汕頭。

夏末沒有立即回複。卓肖然等了幾分鍾後始終不見回音,驅車駛出長通集團。今天是他最後一次進長通大門,到達汕頭後他會委派管理者過來,以後除了陪夏末來給嶽父嶽母掃墓,他將不會再踏足這個城市。

車子駛出集團大門不足百米,手機震動一下,卓肖然靠邊停車,如他所料,夏末的回複來了:我一直在汕頭,明天在新月海灣等你。

卓肖然心裏滿滿的全是幸福。多年夙願實現,深愛的女人也深愛著他,人生如此美好!浸在幸福裏的他全神貫注給夏末回複短信:我們是不是可以結束短信交流了,我是不是可以給你打電話了?

夏末:當然了。

唇角微抿笑得十分滿足的卓肖然接通夏末的手機,“這兩個月你一直在汕頭?”

“是啊!猜猜我在哪?”

“唔!在某家酒店?”

“不對。”

“難道你回家了,沒聽媽提起啊。”

“唉!”電話裏,夏末裝模作樣歎氣,“你太沒有想象力了。”

“還是不猜了。明晚我們賞月時再細說。末末,汕頭這幾天天氣不錯吧?晚上書房裏應該看得見月亮。”

夏末聽出卓肖然的言外之意,羞澀地啐他,“除了這事你腦子裏就不能想想別的。”

“做愛做愛,相愛才做愛。”卓肖然壞笑。

“你……”

“好了好了!末末,言歸正傳。這麼長時間你就沒想過我?”

“懶得理你。對了,你現在在哪?”

卓肖然往窗外望一眼,發現雨下得比剛才小了點,“路上,準備回酒店收拾一下……”話說一半,他突然發現肖克傑的車子飛速逆行而來,他心裏一警,“夏末,前麵紅綠燈,我掛了。”

掛倒擋,拉手刹,踩油門,卓肖然一氣嗬成。兩輛車子一進一退飛速行駛,路人驚呆。

卓肖然一心兩用,車前車後都要顧及到,難免慢點,而肖克傑已陷入瘋狂狀態,車子呼嘯而至。眼看就要撞上,另一車道一輛白色轎車斜插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在兩車中間。

“爸!”伴隨著肖克傑變音的慘叫,刹不及的車子已以巨大的衝力撞上了肖長鴻的車子。

與此同時,卓肖然也是一腳踩死刹車,來不及熄火就跳下車衝向肖長鴻,“總裁。”

滿身是血的肖長鴻身子以一種常人無法支撐的奇怪姿勢歪靠在椅背上,卓肖然被巨大的恐懼攫住心神,伸出顫巍巍的手去試肖長鴻的鼻息。毫無聲息!他腿一軟人差點癱在地上。

從安全氣囊裏擠身出來的肖克傑撞開卓肖然,試圖拉開變形的車門。車門卻紋絲不動,他的手伸進破碎的車窗裏,想搖動肖長鴻的身子。

“別動。120來之前千萬不能動他的身子。”三位數的急救電話卓肖然撥了三遍才撥對。

“滾開。”肖克傑從牙縫裏擠出心底的憤怒,“滾到莫家,滾出Z市,滾出肖家人的視線。”

卓肖然腦中空空的,他最憎恨的親生父親用自己的命救了他,在他剛剛奪取了親生父親全部資產的時候,在他把親生父親的尊嚴踩在腳下的時候!

肖克傑根本無法拿穩手機,急切之下衝圍觀的人群怒吼起來,“打120啊!你們杵在這裏幹什麼,打120啊!”

一年之內兩次被車撞,身上多處骨折的肖長鴻昏迷不醒。自責與悔恨折磨著肖克傑,精神恍惚的他常常自言自語。肖母當機立斷,父子倆住在同一家醫院。肖母兩邊跑,卓肖然守在肖長鴻身邊。

在病床上躺了兩天,肖克傑略微好轉,下床就準備去照顧父親,被肖母摁回病床上。母子倆爭執不下,兒子要去贖罪,母親要兒子好好的。肖克傑心裏突然起了疑,“媽,你是不是故意讓卓肖然照顧爸?”

肖母眼睛濕潤了,“克傑,對不起,媽沒給你說實話。”

肖克傑不明白。

肖母從床頭櫃包裏取出一摞信,“卓安雅知道自己懷孕後曾聯係過你爸。不過,那時候你爸因為傷心一心撲在工作上,這些信……都被我截下了。別怪那孩子,這些年他們娘倆挨得太苦了。”

“可長通是白家的產業。”

“我已嫁到肖家,白家還是肖家還能分得清嗎?”

“媽,我知道您心裏難受。”

肖母搖頭,“經過這麼多事我也想通了。你是我兒子,你為我而戰。那孩子是卓安雅的兒子,他為自己的母親而戰。你們都沒有錯,錯的是我們。”

肖克傑反駁,“可他不該毀了長通。”

“你爸為了長通拋棄了他媽,他認為奪走長通才是對你爸最大的傷害。孩子,別鑽牛角尖,再怎麼說,他從來沒想過要你和克明的命。而你,卻鐵了心要他的命。”

“可是……”

“設身處地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想想。如果你是你爸,卓安雅是你深愛的人。你會怎麼做?你愛的人如果有了你的孩子,那孩子會怎麼看待你?”

知道丁琳懷孕後,每當夜深人靜他也想過這個問題,孩子將來會不會恨他?肖克傑突然間理解了父親。

微微笑著的肖母無聲流淚,“你爸如果還能醒過來,我會勸他去找卓安雅,如果卓安雅還願意接納他,我會和你爸離婚。克傑,放開心胸接納那孩子。”

肖克傑滿眼痛苦,“我目前還做不到。”

肖母輕歎,“媽不逼你。你自己想通最好。不過,我要提醒你,克傑,無論你承認不承認,他都是你和克明的大哥,你們都是你爸的孩子,這誰也無法改變。”

卓肖然心裏憋著一口氣,不分日夜地守在病房,守在肖長鴻床前,他想等肖長鴻蘇醒,他想告訴肖長鴻,他絕不接受肖家的任何恩惠,更不需要肖長鴻用命來救。

一天天過去了,肖長鴻沒有蘇醒,卓肖然心裏的那股子氣也在慢慢消散。他心裏沉甸甸的。如果沒有愛做基礎,沒有哪個人願意為別人獻出生命,難道說,這麼多年的處心積慮是個錯誤?自然,沒有人給他答案。

這天淩晨,實在熬不住趴在床邊休息的卓肖然突然聽到一聲痛苦的呻吟,他猛地抬頭,卻見肖長鴻夾雜著幾絲銀白的雙眉緊緊皺著,似乎非常痛苦。他難辨心中滋味,艱難地叫一聲:“總裁。”

病床上的肖長鴻眉依然皺著,人仍然毫無聲息。

卓肖然的視線再度落到肖長鴻左臂上,這條胳膊受到的撞擊較重,粉碎性骨折,聽大夫說,即使痊愈關節活動性也會變差,沒有恢複到以前的可能性。

卓肖然目光下移,盯著肖長鴻腫脹變形的手上,他發現,肖長鴻五個指甲下原本紫紅淤血已變成青黑色,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撫摸那條手臂。就在手指挨到肖長鴻手臂的那一瞬間,腦子裏突然閃過繼父的麵孔,他像被燙了一樣縮回了手。

風塵仆仆從汕頭趕來的夏末看得十分心酸,“肖然。”

卓肖然掩飾住悲痛,回過頭,“末末。”

夏末過去攬住卓肖然的肩膀,“肖然,被他救下來的感覺很糟糕吧?”

卓肖然頭貼在夏末胸前,痛苦地閉上雙眼。

“你寧可被撞的是自己,也不願他這樣。”

“別說了。”

“你痛苦的是沒有辦法補償他。”

“末末,求你,別說了。”

“其實,你隻是不願意承認,你悔恨,你自責,你懷疑這麼多年的堅持是否正確。”

卓肖然憤怒地推開夏末,“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你憑什麼這麼說!”

夏末溫柔地凝視著卓肖然的眼睛,走上前又攬住他,“肖然,你應該慶幸他還活著,還能躺著讓你照顧。你可曾想過,如果總裁被撞得更重,重到你根本沒有後悔的機會,你這輩子能心安嗎?子欲養而親不待,隻有嚐過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肖然,聽我一句,趁他還在,好好想想該怎麼對待他。”

卓肖然腦子裏卻全是繼父的音容笑貌。

夏末理解卓肖然的心情,“肖然,慢慢來,總裁現在還沒醒,你還有時間考慮。你曾對我說過,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千萬不要違背自己的意願。希望你也能這樣做。千萬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卓肖然摟緊夏末的腰,“剛才有沒有推疼你?”

夏末搖頭,“肖然,我希望我們都能以最好的心態迎接新生活。”

卓肖然沉默不語。

夏末抓起卓肖然的手去握肖長鴻的手,這一次,卓肖然沒有再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