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慢動作般蹲下,青龍把頭埋進臂肘。無聲的抽泣。劇烈地哭,勢將體內液體榨幹地哭。
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一個,十個,一百,兩百,一千。向青龍投以同情多過詫異目光的路人略超兩千時,有人上前。手未搭上青龍肩膀,青龍的肩膀緩緩停止抽動。衝破屏障後,青龍的直覺已然可稱作神識。以他為中心方圓三十米界限朝內的時空皆如身上耳目。
“弟兄,咋咧?”
青龍蹭過眼眶,抬起頭。“想起個人。”
四十左右的老哥輕拍青龍肩膀。“哎,沒事奏好。”
青龍沉默。
“走,回。”老哥說。
“回。”
中年老哥一手囹菜一手領著個六七歲男孩兒,漸漸沒入人流。
青龍看著回複往昔容貌的世界,想著師父消失前的笑容。閉上眼睛。元明神袛似的飄懸空中,而三十米下的身軀立於路邊。那個自己緊閉雙眼。經過淬煉的元明以第一人稱視角冷靜地注視已然成為第三者的自己。短發,皮夾克,牛仔褲,低幫籃球鞋,正準備吸煙。青龍睜眼,湊上火機點煙。第一口從肺裏噴出的灰色煙氣消散在空氣裏。
這就是衝破屏障後的世界,青龍心道。是自己向前邁了一步,還是世界的齒輪微動了一下?青龍失笑,剛剛突破的自己有些妄自尊大了。世間界幾時因一人之變而變。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隻是自身初開心眼令心魔微動。青龍回想剛才始末,實該慶幸。若不是自身一直以來保有元明中那一點童稚,恐怕在心喪如死的情緒衝撞中會被心魔所控。永墮地獄,都是僥天之幸。此時所踏入的境界必須用水磨功夫打熬一番。
與道背靠背緊貼在一起的就是魔。一旦心神失衡,道魔這元明座下的左右手定會噬主。所謂一飲一啄乃天定。當初無意間打開自身寶藏的大門領略到幾千年傳載下來流芳無量的諸多典籍中的惟一真意,青龍便毅然踏上真修實證這條路。五迷三道,顛三倒四,魂不守舍,手足無措,青龍把這些成語的真正由來過程打了個通關。青龍很明白的知道一旦走火入魔勢必一次比一次劇烈。所謂修證,本質上就是孤立且禁錮元明,斷絕一切和元明有對接的後天聯係。無論對接所帶來的影響對元明有益或有害。元明是生命的本體。祂既是有也是無,既不是有也不是無。換而言之,元明的根腳不在此界。即使這個宇宙有了主宰,這個主宰也影響不了元明的存在。元明在這個宇宙無屬性,以致祂隻能在這裏吸收無屬性能量。這些哺育元明的無屬性能量隻能由座下的左右手道魔提供。道心接受身內外正麵能量經過呈體係化地運作將其轉換成“澄空”;魔種接受身內外負麵能量經過呈體係化地運作將其轉換成“淳實”。這澄空和淳實再經過對衝湮滅,所產生的無屬性能量才能為元明所用。毫無後顧之憂。這一係列過程皆不可控不可查,這就造成修證者必須小心翼翼且如履薄冰。即便如此,想更上一層樓就不可避免地要和陰差陽錯不期而遇。對此,青龍有很明確地認知。從自己無意間碰觸元明再到元明拱破淤泥衝出濁水覺醒於世間界,所經曆的艱辛苦困道心魔種同樣經曆了一遭。元明有多強大就預示道魔有多強大。元明洞察一切,道魔便超然一切。若元明因陷入紛繁蕪雜的後天聯係導致業力侵襲無以自拔,道魔會因為失去束縛進而噬主且相互殺伐不已。這是固定流程,青龍心道。
勇猛精進,真修實證。通往大道的路有無量數目,任何人隻能走一條。任何一條路,一朝踏上便是一條無歸路。下一次機緣來了,通過則一切都好。倘若過不了,那便是癱了,傻了,瘋了,狂了。又有什麼值得擔憂,還能失去什麼。無畏,則無以懼之。害怕什麼,就會來什麼。青龍就這一點屢試不爽。若胸中不存無畏,就連萬千大道的起點也沒機會碰觸到。
胸有無畏,以大毅力降服其心。其間,妖魔鬼怪靈精神聖皆侵襲在前。憑元明主座,萬劫不動於中。一時,清升濁降。身起空靈。第一關過,人在路上。
青龍很清楚地記得,曾詢問師父何以入法眼。胸中一點固執,師父說。何以故?童稚。此刻,青龍回想過往。漸漸地,那些冰雪消融塊壘不再。眼角緩緩潤濕。師父那時笑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