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有位權威人士叫嚴複的給康有為一個評語:“上負欺君,下累其友;書生誤國,庸醫殺人。”這固然對康有為抱有成見之說,但也切中了康有為的從政之疏狂。
我不知道慈禧太後是否通過駐日公使看過康有為寫的這份影印件?按理,她是有條件看到的,設定她看過的話,那麼,她是不會立憲的,哪怕是君主立憲。因為像康有為這種看似溫和的改良派領袖尚且如此,更何況大張旗鼓搞暴力革命的人?
慈禧太了解康有為。康有為也太了解慈禧。
彼此的了解,足以引起彼此的憎恨。
康有為與梁啟超等,都從心裏瞧不起慈禧,把她看作是武則天。
唐駱賓王在《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稱:“偽臨朝武氏者,人非溫順,地實寒微”,“入門見嫉,娥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
康有為在1899年3月,也就是慈禧太後打算廢光緒立溥儒為“大阿哥”時,寫給日本犬養毅的親信柏原文太郎(號東畝,東京專門學校舍長、東亞同文會會員)的信上也稱:“今偽臨朝之篡廢”,“若坐令寡君憂死,而偽臨朝擁帝而擅權”。
在信中還講到“以我兩國自有經義可引,所以深得敝國人心者,亦在此經義也”。希望日本出兵幹涉。但犬養毅沒有這個能力,或許他更傾向於孫中山的革命。
對於康的鄙視慈禧和講到“經義”問題,梁啟超在《論戊戌八月之變乃廢立而非訓》上加以解釋唱和:“中國之政,向來奉聖經為準則,故六經即為中國之憲法也。《書》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禮》言‘夫死從子’,又言‘婦人不與外事’;《春秋》因文薑之淫,而不與莊公之念母。然則母後臨朝,為經義所不容,有明證矣。《論語》:‘君薨聽塚宰’尋常幼帝之立,母後臨朝,猶為六經所不取,況今日之實為篡逆乎?”
康有為在寫給日本首相大隈重信的書劄上也講道:“(慈禧太後)定正月立新主,續穆宗皇帝後”,“今於大國,有齊魯之親,即於明公有夷吾之望。哀我寡君,哀此中國,惟明公深明之。雖不在位,沐浴請討,不能不望明公”,“此吾兩邦之特形,不積以西歐公法論也”,“即不爾,亦望令矢野君力爭於我朝,正色危言以相挾,或可懾權奸之膽,動牝晨之心,俾寡君少延旦夕,以待他救,惟明公衷憐之”。
至此,康有為從“圍園殺後”到“偽臨朝”及其“動牝晨之心”,皆有不把太後當一回事,為阻止慈禧廢立一事,請求外國政府出兵,恢複光緒的皇位,已一目了然。凡此這些,想必慈禧也了然於心。
慈禧並不是不同意變法,她隻是認為康有為的變法是“亂法”,如她在逃亡途中(1901年1月29日)以光緒皇帝名義發布的新政上諭來看,更比維新變法激進,並對康有為作了再次的批判:“懲前事之失,乃可作後世之師。自丁戊以還,偽辨縱橫,妄分新舊。康逆之禍,殆更甚於紅巾。迄今海外逋逃,尚以富貴為等票誘人謀逆,更借保皇保種之奸謀,為離間宮廷之計。殊不知康逆之講新法,乃亂法也,非變法也。”可見慈禧對康有為“離間”兩宮帝後的事,至今耿耿於懷,結怨之深,也未能因時過境遷而釋懷。故在康梁也站出來呼喊立憲時,她感到事態陡然嚴重,好像自己不期而然地又轉回到康梁套路上去了,而“康逆”極具“譖謀不軌”的幽暗心理,她是領教過的,這也正是她心有餘悸的。所以,在我們看來,無論什麼樣的憲政,召開什麼的國會,隻要有康、梁的出現、攪和,慈禧就不會當真。這也是康有為等再也成不了大氣候的原因。
光緒與慈禧,被時人看作是清朝最走黴運的人物,康梁歸罪於慈禧是司晨的母雞,隻能亂政,當這隻“母雞”不再叫的時候,清朝及其康梁們夢寐以求的君主立憲也就結束了。這不單是辛亥革命發生了的問題。至於他們母子“黴運”關係著國運,似乎是有著不可抗的天災人禍,以及洋務運動帶來的失誤,卻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晚清下課的光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