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吟這時開腔了:“王書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今天來也是為選舉的事。”
王步凡點了點頭。
“我準備和你一起去見馬疾風書記。文史遠確實不配當市長,林濤繁同誌我看可以,咱們就再為民主進程貢獻點兒力量吧,天野人民被貪官庸官坑害得不輕了,是應該選出一位能為人民群眾辦事的好市長啊!”
王步凡這時不自覺地與向天吟握住了手,然後很激動地說:“代表們準備聯名推舉林濤繁為市長候選人與文史遠競爭,我想我們應該到省委去一趟,爭取主動,不能被動。”
向天吟笑著說:“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咱們今天下午就去,討論會不參加了,讓代表們繼續討論吧。”
下午,王步凡是坐了向天吟的車去省城的。路上向天吟打馬疾風秘書小李的手機,小李說馬書記正在開民主生活會,要見麵隻能在六點半到七點半之間,到馬書記家裏見,晚上八點看樣子還要繼續開會。小李知道向天吟與馬疾風是同學,因此才這樣跟他說。
向天吟合了手機,往靠背上一靠,對身邊坐著的王步凡說:“六點半到他家裏去。”然後又對司機說:“放段音樂輕鬆一下。”
音箱裏很快傳出歌聲:敬愛的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
向天吟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他是唱著革命歌曲去割草放牛,又是唱著革命歌曲去上學和參加工作的,因此有很強的革命歌曲情結,這些歌曲能勾起他許多的回憶,有三年自然災害徹骨痛心的饑餓,有扛著紅旗到北京去被毛主席接見的狂熱,有被打成走資派下鄉勞動的辛酸……這些回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時,像雨像霧又像風,像發生在前天和昨天,又像發生在很遙遠的古代,記憶卻總是那麼深刻,一情一景又是那麼清晰。
正因為他的閱曆很複雜,因此他才深沉,正因為他經曆的磨難多,他才修煉得喜怒不形於色,在天野官場人們才說他城府深不可測,正因為他是共和國曆次狂熱和挫折的見證人,因此他才輕易不狂熱,又輕易不再受挫折。他知道因為狂熱和挫折才給人們帶來了災難和困惑,可是麵對新形勢下的腐敗問題他又措手不及了。在天野市,雷佑胤的貪汙數目令他震驚,侯壽山的假公濟私和造成二百九十八人喪命讓他垂淚,文史遠的作風淫亂使他憤怒……但是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煉,他又是個輕易不“惹禍”的人,他隻有靜觀其變。現在他認為是應該出擊的時候了,他才主動拉上王步凡去見馬疾風,如果不是有一個老共產黨員的責任心,有一個老幹部的使命感,他是不會這麼做的。不管誰當市委書記或市長,都不敢對他不恭,但是他容不得這些人對人民不恭,除非他沒有力量,隻要他的力量所及,他就不會坐視不管。
小轎車行駛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車速很快,車窗外響起巨大的風聲,這風聲就像雷霆萬鈞之力,令向天吟心潮澎湃。他決心為維護民意與呼延雷所謂的“組織”抗爭一次,如果成功了,把林濤繁選為市長,如果失敗,他準備把全部責任承擔下來,然後自己辭職,以保護王步凡和林濤繁這樣很有希望的年輕幹部,盡量不讓他們受到呼延雷的傷害。正是基於此,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思考,又不把他的內心世界敞開讓其他人看到。他是個不圖名利的人,因此在馬疾風要他出任天野市人大常委會主任時,他推辭了。馬疾風知道向天吟的才能超過自己,要使天野的政局穩定下來,隻有讓向天吟出山才行,最後向天吟幾乎是在馬疾風的求救聲中出任人大常委會主任的,但是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是他求了馬疾風。對於這件事他對誰也沒有解釋過,默默地承受著別人的議論,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
當初王步凡對向天吟也是有過誤解的,而今天他再回過頭來思考向天吟這個人,就覺得他的形象很偉大,思想境界很高,心靈也很純潔。難怪天野汽車廠的職工要喊“向天吟萬歲”,這樣的共產黨人也確實配得上萬歲的稱號。
小車在高速公路上飛,窗外的一切不是前進,給人的印象是倒退,這與與時俱進的現實是不一樣的。王步凡望著窗外心情很不平靜,他不知道林濤繁與組織上欽點的文史遠競選市長,省委書記會不會同意,林濤繁能不能在競選中取得勝利,這一切都是未知數,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是讓省委高興還是煩惱,如果省委對他主持天野工作以來的事情不高興,那麼不久的將來,他王步凡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