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縣開始“落後”了,在“反隱瞞”中因工作不積極,××縣被地區天天“點名批評”。一九六○年十一月十五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於徹底糾正‘五風’問題的指示”,接著,中央、省、地委派工作組進駐××縣,認為縣農村發生的問題不是“五風”問題,而是“民主革命不徹底,壞人掌了權,導致資本主義複辟”的問題。要對全縣人民進行“民主革命補課”。緊接著××縣召開了全縣萬人大會“拔釘子”,批鬥那個“良心發現”的縣委書記。通過大量的揭發檢舉,工作組認為××縣的班子已經“爛掉了”,大批幹部被關進特訓班,宣布縣委書記停職反省,接受審查。縣委書記停職反省後,謠言四起,說他是反黨分子。他想到了死,“死”現在對於他已經不可怕,但他想不通的是,他曾忠實地執行上級的政策,曾經想為老百姓辦事,怎麼就淪為罪犯了呢?他向三級工作組和地委領導申訴,沒人聽,反而挨了訓斥:“有什麼好談的?你好好反省吧!”××縣的縣委書記絕望了,一九六○年十一月二十日晚,他握著妻子的手說:“我對不起黨,更無顏麵對縣裏的幾十萬父老,隻有一死方能了卻一切。”深知丈夫脾氣的妻子見其決心已定,抱住他放聲大哭:“要死,咱們一塊死!”
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共××縣委召開擴大會議,實行“麵對麵、背靠背”揭發,縣委書記有意站在會議室門口同與會者一一握了手,當時同事們以為他是準備去坐牢而告別。但二十二日淩晨,他一家五口人排著隊一步一步挪向井台,挨個兒跳進了井裏……
每一次看到這封信,都讓陳喚誠心情沉痛無比,反思多多。中國人因為“左”傾路線吃的苦頭實在是太多了,領導幹部再也不能犯“左”傾錯誤了。那麼現在的河東,在工業方麵是不是也有些頭腦發熱?是不是在以犧牲生存環境為代價,追求所謂的經濟發展?在工業強省戰略決策的實施過程中,自己多多少少也犯了冒進錯誤。
白杉芸被閔銳帶進來,打斷了陳喚誠的回憶。當閔銳為白杉芸倒了水退出去後,白杉芸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陳喚誠卻不冷不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他指了指沙發,白杉芸有些惶恐地坐下,用她那雙特別機敏、特別明亮的眼睛不時注視一下陳喚誠的臉。
白杉芸看陳喚誠不高興,立即想到了揭發信的事。但是她沒有主動說話,端著水杯坐在沙發上,一會兒偷看陳喚誠一眼,一會兒望著茶杯發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認陳喚誠為義父完全是一廂情願的事情,因為她和陳喚誠的女兒陳香關係好,兩個人結拜為幹姐妹,於是白杉芸在私下裏就對陳喚誠叫起了爸爸,而陳喚誠始終未置可否。每當白杉芸叫爸爸時,陳喚誠隻是笑笑,從來沒有答應過。隻是後來對白杉芸名字的叫法有了改變,最初是白杉芸同誌,後來是杉芸,現在是叫小芸。而今天陳喚誠聽到白杉芸叫爸爸時臉上一點兒笑容也沒有,更沒有像過去那樣說“小芸你來了”。一時的沉寂,讓白杉芸心裏有些慌亂,她現在仍然不知道自己寫的那封揭發信陳喚誠是高興還是生氣,是肯定還是否定。
“小芸,你向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揭發信怎麼也不跟我打個招呼?”陳喚誠終於打破沉寂很嚴肅地質問了。
“爸爸,我……”白杉芸一時顯得有些心慌意亂。
“唉,你這孩子呀,你怎麼那麼幼稚,那麼莽撞呢?這麼大的事情你竟敢事先不向我打聲招呼,弄得我非常被動啊。你看看,先是被招進京,接著就迎來了批評和責難,唉,你不應該寫這封信啊,有什麼話就不能先和我說?就不能通過組織或者采取正當渠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寫的這封信要使河東地震了?”陳喚誠很無奈地一連向白杉芸提出很多質問。
“爸爸,路坦平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難道現在還不清楚?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隻怕在河東隻有你還認為他是個好同誌、好搭檔。爸爸,對付路坦平這種人,前邊是笑臉,和他握手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身後得有一隻手緊緊握著刀子,以防不測。”
“什麼論調?謬論!”
“爸,我想向你解釋一下,我寫揭發信的初衷可不是讓你被動的,而是要讓他路坦平被動。他利用你對他的信任,從平州提拔上來那麼多人,那些人有幾個是靠得住的?他自己又侵吞了多少國家財產?也許你隻是一時的被動,而他可能就永遠被動了,我實在不願再看到你老人家處處被動啊。”白杉芸仍然自作聰明說著,還動情地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