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躺了多久,水氣迷漫的一片,讓人想不恍惚都難。
“陛下,還……需要加些藥葉嗎?”
說話的是他的貼身女官羽衝,乳白色的垂簾映出她柔和的身影,大概看到他那麼久都不出來,有些擔心,找個借口詢問一下。
撒加如夢初醒:“哦,不必了,準備更衣吧。”
簾外人如釋重負:“是,明白了。”
他慢慢從水中站起來,濕漉漉的身體,堅毅而挺拔,如同百年前一樣,他依然處於黃金守翼的巔峰期,但鏡中映出的容顏,為何,卻蒼老了許多。
倦了?疲了?心力交瘁了?
還是,他真的老了?
現在的自己,比起當年來,能好到哪裏去?
當年的他,還有穆陪伴在身邊,如今,他卻生死未卜。
當年的他,還有那個小小的,可愛的天使相伴,如今,伊人早已隨風而去。
當年的他,還有一腔熱血,滿腹憤恨,可以向仇人發泄,如今,他背負著整個九天的命運,已然不堪重負,還能再做什麼?
即使,一無所有,即使如同當年一樣,再無後顧之憂,他又能找誰?
兩次。
生命中,經曆的兩次,刻骨銘心,不堪回首的痛!
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竟然,都是因為同一個,他最珍視的人。
卻是,想怨,不能怨!想恨,不能恨!
捂著左胸上那個傷疤,黃金箭留下的,永遠的傷疤。
為什麼那一次,沒有死成?(作者:飛櫻殘雪)
為什麼,沒有死成!
不是說,凡被黃金箭所傷之人,都活不了嗎?
上天!你讓我撒加例外,難道,就是為了看我,再一次痛苦嗎?
他憤懣,他悲痛,他憎恨,他——
他已然,不再是他,而是掙紮在強大又複雜的感情旋渦中的,一個可憐蟲。
可憐蟲!
呯!
一人高的鏡子,頃刻間化成無數碎片,開出鮮豔的血花。
捧著纏滿繃帶的手,女孩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撒加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溫和地說:“不是什麼大傷,克蕾雅,不要哭了。”
女孩依舊哽咽著,喉嚨裏發出“嗯嗯”的聲音,撒加摸摸她的頭:“好啦好啦,為師知道你想說什麼,真的沒事,克蕾雅……”他站起來,推著她的肩膀,“該去上課了,我還要到禦書房辦公呢。”
但克蕾雅抓住了他的袖子,把頭埋進他的衣服,繼續啜泣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痛,很……痛吧……”
撒加愣了愣,馬上抓住她的胳膊,欣喜地問:“克蕾雅,你……再說一遍?”
“很……很痛吧?”這一回終於聽清了,雖然接下去的詞語又沒咬準音,但這小小的奇跡對他而言,已經足夠了。撒加連日來愁眉緊鎖的臉龐第一次有了笑容:“克蕾雅,你能說說話了?你能說話啦!”
克蕾雅用力點著頭,看來連她自己也沒預料到,她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能再發出清晰的音來,撒加安慰她:“不用著急,要慢慢來。”
克蕾雅抬起他受傷的手,把它合在自己的掌心,一股暖意流過,驅散了那隱隱的痛楚。撒加不相信地解開繃帶,果真很多細小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幾個紮傷嚴重的地方也結了厚厚的痂。
(原創作品,若要轉載,請經過我同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