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維杉這回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低聲說,“因為你的本身便是美術,你此刻便是一張畫。”他不好意思極了,為什麼人不能夠對著太年輕的女孩子說這種恭維的話?你一說出口,便要感著你自己的蠢,你一定要後悔的。她此刻的眼睛看著維杉,叫他又感著窘到極點了。她的嘴角微微地斜上去,不是笑,好像是鄙薄他這種的恭維她--沒法子,話已經說出來了,你還能收回去?!窘,誰叫他自己找事!
兩個孩子已經將船攏來,到他們一處,高興地嚷著要賽船。小孫立在船上高高的細長身子穿著白色的衣裳在荷葉叢前邊格外明顯。他兩隻手叉在腦後,眼睛看著天,嘴裏吹唱一些調子。他又伸隻手到葉叢裏摘下一朵荷花。
“接,快接!”他輕輕擲到芝的麵前,“怎麼了,大清早裏睡著了?”
她隻是看著小孫笑。
“怎樣,你要在哪一邊,快揀定了,我們便要賽船了。”維杉很老實地問芝,她沒有回答。她哥哥替她決定了,說:“別換了,就這樣吧。”
賽船開始了,荷葉太密,有時兩個船幾乎碰上,在這種時候芝便笑得高興極了,維杉搖船是老手,可是北海的水有地方很淺有時不容易發展,可是他不願意再在孩子們麵前丟醜,他決定要勝過他們,所以他很加小心和力量。芝看到後麵船漸漸要趕上時她便催他趕快,他也愈努力了。
太陽積漸熱起來,維杉們的船已經比沅的遠了很多,他們承認輸了預備回去,芝說杉叔一定乏了,該讓她搖回去,他答應了她。
他將船板取開躺在船底,仰著看天。芝將她的傘借他遮著太陽。自己把荷葉包在頭上搖船。維杉躺著看雲,看荷花梗,看水,看岸上的亭子,把一隻手丟在水裏讓柔潤的水浪洗著。他讓芝慢慢地搖他回去,有時候他張開眼看她,有時候他簡直閉上眼睛,他不知道他是快活還是苦痛。
少朗的孩子是老實人,渾厚得很卻不笨,聽說在學校裏功課是極好的。走出北海時,他跟維杉一排走路和他說了好些話。他說他願意在大學裏畢業了才出去進研究院的。他說,可是他爹想後年送妹妹出去進大學;那樣子他要是同走,大學裏還差一年,很可惜,如果不走,妹妹又不肯白白地等他一年。當然他說小孫比他先一年完,正好可以和妹妹同走。不過他們三個老是在一起慣了,如果他們兩人走了,他一個人留在國內一定要感著悶極了,他說,“炒雞子”這事簡直是“糟糕一麻絲”。
他又講小孫怎樣的聰明,運動也好,撐杆跳的式樣“簡直是太好”,還有遊水他也好,“不用說,他簡直什麼都幹!”他又說小孫本來在足球隊裏的,可是這次和天津比賽時,他不肯練。“你猜為什麼?”他問維杉,“都是因為學校蓋個噴水池,他整天守著石工看他們刻魚!”
“他預備也學雕刻嗎?他爹我認得,從前也學過雕刻的。”維杉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