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原始人的知音，如果把夢當成“原始人”來信，那麼夢的象征就是講“原始語”的詞彙、主題或許可以說是夢的成語。這一章我們要研究一下夢的語法和修辭。
雖然夢的詞彙簡單易懂，但連成夢後也並不好懂。因為夢還有它的語法，它的修辭法，它獨特的表達方式。編夢的那個“原始人”也不一定總有話直說，有時他還會拐彎抹角地說。這樣，我們就不一定一看就懂了。
所以下麵我要講講“原始人”的表達方式。
一、集錦
夢的編劇，我們心中的“原始人”編製夢的主要“藝術手法”大約有六種，我稱為“做夢六法”，其中之一是集錦。
夢中人物有時會長相像別人但說話像夢者，在夢中又把他說成C，或者長得又像A又像B。這種時候這個夢中人到底是誰？
夢中的事物也往往如此，又像這個又像那個，這種時候這個東西又是代表什麼？
這種四不像人或物往往代表的是A、B人共同的特點，或者說與A、B人有共同特點的另外的人或物。
這就是夢的技巧——集錦。
這種手法很有些像塑造文學典型的手法“雜取種種”。
一個女人夢見一座房子，又像廁所，又像海邊的更衣室，又像家裏的閣樓，這三不像的房子代表什麼呢？代表這三處的共同特點，一處脫衣服的地方。
集錦可以表達“A恨我，B也一樣”，方式是讓一個又像A又像B的人在夢中出現，並和“我”作戰。同樣它也可以表達和A、B有共性的C。
例如某人夢中夢見，他在一個很美的湖中遊泳，這時一個熟人A出現而且也去遊泳。過一會另一個人B也來遊泳。
A與B互相不認識，他倆的唯一共同之處是他們都是博士。
因此，夢中這兩個人代表“一個博士”。經分析，夢者的女友當時認識了某個博士C，並對他有好感。
再如弗洛伊德的例子：
他的女病人夢見一個男人，長著漂亮的胡子以及一種異樣的閃爍眼神……
這個夢中男人的眼神像羅馬近郊聖保羅教堂中的教皇像，夢中男人的長相像她的牧師，夢中男人的胡子像她的心理醫生弗洛伊德，夢中男人的身材像她的父親。
因此，這個夢中男人所代表的，是這4個人共有的特點——指導她生命道路的人。
二、變形
就像我們畫漫畫時，為了突出某個人的特點，我們把他變形，把他的特點突出出來。我們畫陳佩斯時，把他的鼻子畫得格外大，大到不合比例。這時的漫畫不但不會讓我們覺得不像陳佩斯，反而會更像他。
變形也是夢的基本技巧，隻不過有的時候，它變形變得太厲害了，以致夢者都不知道它表示什麼了。
例如，前邊提到，一個女孩夢見乞丐追她，那個乞丐就是她父母的變形。這個變形強調了父母乞求她情感這一種態度，以至於變為乞丐形象，讓女兒都認不出了。
再如前邊講出生的夢時，提到某少年夢見一個院子裏住著一個白發老太太，那院中某屋內後牆上有個洞可通往沒去過的新地方。那個白發老太太就是他母親的變形。
上幾章講象征舉例很容易，因為象征是普遍的，蛇象征什麼，房子象征什麼，容易舉例。而這一章所講的夢的方法，夢者具體用起來都是用的他生活中具體的人具體的事物，這些人和事讀者是不知道的。因此就難舉例。我說夢者張三某一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老頭，後來發現這個老頭是他爸張老漢的變形。這種例子對大家用處很小，因為李四如果夢見一個老頭，這個老頭未必是他爸李老漢的變形，在這個夢裏老頭可能是李四單位上司趙大的變形也未可知。
夢是形形色色千姿百態的，這裏，隻能把道理講清，請各位在釋夢過程中，自己去發現在這個具體的夢中，什麼是什麼的變形了。
三、省略
這種手法和電影蒙太奇相似。用電影《亂世佳人》作例子吧。銀幕上出現的第一個鏡頭是白瑞德把郝思嘉一把抱起來上了樓，然後就出現了第二天郝思嘉在床上躺著哼歌的鏡頭。這兩個鏡頭之間發生的事就不演了。但是影片繼續往下放，提到郝思嘉懷孕，觀眾們都不感到驚奇。因為大家知道在前麵那兩個鏡頭之間省略的是什麼。同樣，一個喜劇片中，一個小個子男人和大個子男人之間發生了衝突。於是他們一起走進了一座房子。過一會兒，小個子男人走出來，神態自若，整了整衣領走了。隨後，大個子男人也出來了，東倒西歪、鼻青臉腫。剛才屋子裏發生了什麼事呢？省略了。
但是每一位觀眾都知道。
夢也是一種影像作品。因此它和電影很相似，所用的技巧也相似。
有一位離異的女士，夢見有一個很大的孩子，在一個特製的嬰兒車上。實際生活中她是沒有孩子的。因此她奇怪地想：“怎麼會有孩子……”如果這是電影中的一個鏡頭，你看到會怎麼想？在這個鏡頭前的一個鏡頭是她離了婚，回到自己的家。
你會理解成：“過了幾年之後，這位女士已經重新建立了家庭，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
是的，這就是夢的意思。夢省略了重建家庭這件事。證據就是此夢的下半部分。
隨即她夢見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也躺在嬰兒車上，她推著，想：“怪不得孩子這麼大。”
“怪不得孩子這麼大，因為孩子的爸爸個子大。”這是她應該說的意義，後半句省略了。
為什麼那男人會躺在嬰兒車裏讓她推呢？是因為這個女人很有母性情結，她喜歡她未來的丈夫在她麵前是個“大孩子”。同時，躺著的男人還暗示性。不信，請看夢下麵的內容。
她也躺在了嬰兒車上，車自己在走。她和男子躺在了一起。這個嬰兒車就像一張大床。
同時這個夢又反映了另一個願望，那就是自己能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躺在嬰兒車上。說到底，這位女士在心理上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渴望在嬰兒車上躺著的小孩子。她不喜歡長大，不喜歡負成人的責任，忍受成人生活的困難。
“車自己在走”。車怎麼可能自己在走，必定是有人在推著這個車。這個人呢？省略了。這是夢比電影更進一步的地方。夢可以把場景中的某些角色省略，如同那個人成了隱身人。這個夢中的隱身人就是那個推車的人。
他是誰？據我想，應該是她未來的丈夫。她希望未來的丈夫能寵愛她，照顧她，把她當做一個小孩。
同時這個推車人還應該是她的父母，她渴望回到童年，讓父母推著。
如果以弗洛伊德的方式解釋，或許可以把一開始夢中的孩子當成男子性器的象征。那也說得通。
夢者渴望三個層麵的東西，第一層，性快樂。第二層，穩定安寧的婚姻生活。第三層，像一個孩子一樣被照顧寵愛。
再如，前麵講馬的象征時，我提到過一位女士夢見一匹白馬在空中懸著。我說白馬是男人象征。馬在空中懸著是因為馬下麵的事物被省略了，是什麼被省略了呢？她自己。
四、借代
以此代彼，號稱借代。生活中鄰居不和，這家主婦想罵那家主婦時，不好直接罵。便一邊打自己家的雞一麵罵：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一天到晚到處招搖，招那些公雞等，罵這些不能複述的難聽話。或者，對親戚寄居在此的孩子不滿，打自己的兒子罵：你這個懶貨，一天到晚隻知道吃，什麼活也不幹……雞和鄰居主婦相似之處未必很多，雞也不是鄰居主婦的象征。同樣兒子和侄子並不相同，兒子也不是侄子的象征。
在這個主婦心中，那隻雞還挺好的。兒子雖懶也不讓人生氣，但是她需要這樣借罵雞罵兒子罵別人，這就是所謂指桑罵槐，或者說是借代，借雞和兒子代別人。
夢中也常常有借代，以此人代彼人，以某種物代人，或者，用人代一種名詞。
以一個人代另一個人在夢中太常見了。這個女子愛慕一男生同學，但是自己不願承認，“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主動愛別人呢？何況這個男子還對她一副冷麵孔”。她從心底裏不願承認。但是在夢裏她夢見了劉德華和她在一起，對她十分好。醒來她很高興，這個夢是可以對同學講的，因為，崇拜歌星是大家都理解的事。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劉德華隻是一個借代。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現，“那個小子”長得還有點像劉德華呢，她才知道自己真正夢想什麼。
因此如果你夢見了什麼明星啊，小學同學啊，很久沒見過而且也沒有想起的過去相識啊，如果你找不到什麼理由說明你還會想起他來，如果你夢中對他的愛或恨不是他應得的，那麼，就想一想，他會不會是誰的借代。
你可以問問自己，這個人和誰長得有點像？這個人有什麼特點和昨天我見到的想到的人是共同具有的嗎？他會是誰的借代？
夢中夢見誰就是誰的時候很少，大多數時候，夢中人物都是其他人的借代。
曾有一個總經理，和手下女公關經理關係十分密切。雖不是情人，但是相互默契不亞於情人。如果不是因為雙方都已結婚，而且雙方婚姻都很美滿，兩人也許早已成為戀人了。一天，總經理夢見公司裏一個已婚男子與這個公關經理做愛。醒來後醋意大發，竟借故辭退了這個男子。
這個可憐的男子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好好地就被辭退了。其實，如果那個總經理懂一點釋夢的話，他就不會辭退這個無辜的人了。因為他應該知道，十有八九，夢中這個男子是代表別人的，是一個借代。代表誰呢？十有八九是總經理自己。前麵說過，夢裏不會沒有夢者本人出現的。如果夢中沒有，那本人必定是由別人所表示的。總經理自己出於道德觀約束，即使在夢裏也不能讓自己做不忠於妻子的事。
於是他找了一個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人，在夢中作自己的替身。
夢中最關心的人，無非是自己感情上關注的人，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戀人配偶，子女等。不過這些人卻以種種不同麵目出現。像孫悟空七十二變一樣，或者說像妖精變化多端一樣。父母可能變成國王王後，變成妖婆強盜，變成老師醫生，甚至變成馬牛虎鹿。其他人也都一樣。但是不論如何變化，總有一些蛛絲馬跡，讓明眼人能看出他是誰。就像孫悟空變成了一座廟，眼變成窗、嘴變成門，總有一根尾巴變不成合適的東西，隻好變成旗杆，讓別人看到後生疑，從而猜到這個廟是孫悟空所變。
釋夢者就要煉出火眼金睛，能看出夢中人物或事物是什麼的借代。
借代有一個特殊形式，那就是把抽象事物和抽象觀念用人的形象表現出來。
因為夢在思考一些較抽象的事物時，不能運用詞彙，夢一般不能在夢裏的黑板上通過寫出的一行行字討論正義、權利、義務等問題。因此在需要討論這些事物時，它把它們用人形來表示。
這就像你看文藝複興時期的繪畫，假如看到一幅畫題是：豐收帶來繁榮和幸福。這幅畫會畫什麼呢？它會畫上一個女人，高坐上方，在她前邊，兩個女人朝向著她。這高坐上方的女人就是豐收女神，另兩個女人則是繁榮和幸福女神。三個抽象詞是用三個人代表的。
同樣，當表現某個人被死亡纏繞時，畫一個麵容可怕的男人在這個人身後，這個可怕的人形就是死神——他是形象化的死亡。
代表抽象概念的人形，也可以是有名有姓的人。例如諸葛亮，他也不過是一個人，但是在人們心目中，他就是智慧的化身。這個人形代表的不再是三國時期某個人，而是智慧。阿凡提則代表智慧和幽默。據說，所謂阿凡提的故事，實際上許多都不是這個納斯爾丁·阿凡提的事，隻是因為人們把他當成智慧化身，就把所有聰明事都歸到他頭上了。
《三國演義》裏著名的草船借箭一事，據考也不是諸葛亮所做，但是羅貫中仍願把這事算在他頭上。為什麼？因為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
在夢裏也一樣。
因此如果你夢見諸葛亮，那不過代表智慧。如果夢見張飛，代表勇猛和莽撞。夢見關羽，代表正直和驕傲。如果一種借代人人都用，那我們也可以稱之為象征，比如說諸葛亮象征智慧。
這些以人形出現的抽象觀念也可以是你熟悉的人物。假如你的一個同學無比聰明，你也會用他代表智慧。
例如，一個剛上小學的小女孩夢見一個小腳的老太太追她，她很害怕。
這個小腳老太太很像鄰居某小孩的剛死去的姥姥，夢者見過這個老太太的屍體，當時很害怕。因此，這個小腳老太太代表恐懼。
小女孩剛上小學，沒有父母保護，很恐懼。因此她把恐懼用一個人形表示出來。
再如，我在一次夢中和三個同學在一起，這三個人有的是我小學同學，有的是研究生同學，按理不可能在一起。我和他們在一起做了很多事。我是他們的主宰。之後我分析夢時，發現這三個人一個現在小有名聲，一個有點權力，還有一個發了點財，所以在夢中我用他們分別代表名、利和權。
還有一種借代方式是用部分代表全體。這種方法，說來也不稀奇，在文學中常用。所以懂文學的人學釋夢很容易，詩人更容易，因為詩人就是睜著眼睛做夢的。
引一句詩：“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這人喜愛草，為什麼呢？因為草和某一條裙子顏色相同。裙子又有什麼可愛的呢？因為它是某個女子所穿的。
因此這條裙子，在詩人心目中就代表了一個人。中國古代通俗話本中，經常提到這種詞：須眉、裙釵。須眉就是胡須眉毛，裙是裙子，釵是古式發卡，這有什麼可說的呢？其實，在話本中，須眉指男人，裙釵指女人，因為須是男人的一部分，裙釵是女人衣飾的一部分。這些有特征的部分可以代表整體。
在夢裏，我們也常常這樣做，用人的一部分代表一個人。當我們想到一個秘書時，我們可能腦子裏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形象，唯一清楚的是他微弓的腰和手裏拿著的紙筆，在夢中，我們有這樣一個形象就夠了。至於他穿什麼鞋，不必在夢中出現。
因此，如果你在夢中看到不完整的人物或事物，也許這隻是以部分代整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