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以東,鳳凰城西北,帽盔山。
烈日下,炮聲隆隆,槍聲陣陣。上百門迫擊炮輪番發射,雨點兒般的炮彈拖著白煙,偶爾竟然在空中撞擊出火花,隨即落下,山頭上火光不斷,爆炸連成一片。掀起無數泥土碎石,碗口粗的小樹更是遭了殃,四散的彈片打在樹身上,千瘡百孔,還有些齊腰折斷的。
秦俊生嘴角掛著笑,滿意地揮了揮手,自有傳令兵下令停止炮擊,而後步兵排著散兵線慢慢向山上摸去。不說別的,就眼前這火力,山地戰中,關東軍絕對天下第一。其他列強縱使山炮再多也開不進這大山裏頭來。也不知何帥究竟是怎麼琢磨出來的,這迫擊炮簡直就是為山地定製的一般。
這時,一個團的步兵分梯次,已經摸到了半山腰,山上的綹子依舊沒有開火。第二師第五旅的官兵,除了部分老兵,大多是新兵蛋子,壓根兒就沒上過戰場。一個個緊張地端著槍,任憑軍官怎麼呼喝,但凡是聽到半點兒風吹草動,肯定是先開上兩槍再說。
秦俊生旁邊兒的參謀看得隻皺眉,出語道:“參謀長,這土匪怎麼還不開槍?……這新兵就是新兵,沒見著人就亂開槍,第二師比第一師差了不少啊。”
秦俊生咧嘴邪邪一笑:“咱們這麼大動靜過來,土匪恐怕一早就跑了。至於新兵,嘿,多經曆幾次就成老兵了,你小子當初跟著我去熱河,一上戰場不也差點兒尿了褲子?”
那參謀訕訕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隨即問道:“參謀長,按您的說法,恐怕這方圓百裏的綹子都跑了,那咱們還去不去鳳凰山?”
“去,幹嘛不去?權當是拉練了。機會難得,出來一趟什麼都練練,再有這麼一回第二師比第一師就是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二人收話,開始望向山頂。小半個時辰的工夫,關東軍士兵終於等上了頂峰,隨即打來旗語,綹子已經逃跑。
秦俊生收了望遠鏡戲謔一笑,道:“我說什麼來著?果然跑了吧?這綹子猴精猴精著呢。告訴11團,燒了胡子老巢,整飭隊伍,吃過午飯急行軍開赴鳳凰山。”他雖然笑著,可心思卻不在眼前的戰場上。大家雖然定了應付榮祿的計策,可到底情形如何,能不能挨過去,這事兒隻有天知道。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凡有個意外,關東軍這點兒家業就得折在這兒。如今關東軍第一師遠在菲律賓,就算是起事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單憑成軍幾個月的第二師這幫新兵,無異於螳臂當車。北洋二十萬淮軍,來個車輪戰,就算十比一的比例,這不到兩萬人也得交代在這兒。
“是!”身旁參謀答應一聲,正要走,卻見一名通訊兵手持電文急速奔來。
待到身前,立正行禮,隨即遞上電文,報告道:“參謀長,大帥急電,要求立即回複電文。”
秦俊生掃了幾眼,不由得鬆了口氣。隨即肅聲回道:“回電,職部立即率第五旅急行軍返回遼陽,另,職部立即通知第六旅,第二山地炮兵團,第二騎兵團,第七工兵營等其餘部隊,立即返回。”
通訊兵拿出鉛筆刷刷地記錄著,隨後確認了一遍,這才敬禮,離去。
待通訊兵一走,參謀瞧著秦俊生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不由得問道:“參謀長,大帥回來了?那事兒……”
“大帥回來了,其他的問題還是問題麼?”秦俊生反問了一句,拍了拍參謀的肩膀:“下令,各部收攏,急行軍返回遼陽。”隨即瞄了眼東南方向的鳳凰山,不屑道:“鳳凰山的綹子,算你們走遠,等下回老子再端了你們的老巢!”
此刻,鳳凰山上。
聚義廳內,兩側交椅上,七八位頭目模樣的綹子一個個愁眉不展,眼巴巴瞅著頭把交椅上的一位秀氣女子。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從烏丹走脫的楊紫英。
兩年下來,楊紫英與李國珍愣是在這鳳凰山上辦下了不小的家業。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收攏了三百餘嘍?,洋槍五十來支,一時間三山五嶽的好漢,紛紛投奔。楊紫英坐鎮,既然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那就得真做到。過往的窮人,鳳凰山從來不劫,專門搶劫那麼行商富戶。為富不仁的,少不得被請上山點了天燈;為人仗義的,收上三成財物,綹子們一路護送出鳳凰山。
如此一來,鳳凰山的名聲,在民間頗好。此番,關東軍剛過清河,便有人通風報信,將之告訴了楊紫英等人,並特別說明領兵的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平定熱河、察哈爾的秦俊生。聞聽此言,楊紫英是心中糾結百味雜陳。兩年的時間,楊紫英不但沒忘了秦俊生,反而愈發思念。多少次夢中與之相會,醒來淚濕了枕頭。恩情、愛情,哪一樣都刻骨銘心。
山寨上一眾當家的可不知楊紫英與秦俊生有故事,一聽,當時就著了急。那可是關東軍啊,一水的洋槍,士兵都是敢拚命的主兒,自己這小小的寨子如何是人家對手,當即就嚷嚷著先出去避避風聲。待風平浪靜再行返回。
楊紫英的精神恍惚,頗讓一眾當家的費解,這大小姐從來都是果敢剛毅,一般爺們兒都比不過,如今是犯了什麼邪性?在楊紫英那兒沒得著答案,眾人轉而找李國珍拿主意。大咧咧的李國珍這時候卻玩兒起了深沉,隻是笑著道,待官兵圍山,自有妙計退敵。
眾人將信將疑,過了兩天,待到了今日,還不見楊紫英這個大當家拿什麼主意,不免心中猶疑。有的說大當家早就在後山開鑿了地道,官兵一來大家夥兒往裏一藏,自然無事;有的猜莫不是大當家要投了朝廷,謀個好出身。一時間人心散亂。礙著楊紫英平日的威嚴,這才沒亂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