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親啟:榮某自得徐公提攜指點,感恩之餘不敢懈怠。出得京師,一心疾行。奈何隨行宗室,每日行不過三十裏,過州縣而入,必大肆搜刮,方可上路。榮某心焦,恐負徐公所托,牛莊下舟,棄宗室,孤身趕赴遼陽,終究遲來一步,關東軍何紹明已然歸營,徒呼奈何。唯今之計,先機已失,榮某雖有統領之名,卻無練兵欽差之職,唯有暫居盛京,以待來日。……職榮仲華拜上……”
夜,徐宅。
燭光下,看罷了榮祿差人送來的密信,徐用儀不由得連連扼腕。一麵兒埋怨榮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麵兒暗恨翁同?這根大號攪屎棍子。榮祿之所以差人送密信,而不是發電文,那是因為翁同?如今是當朝首輔,總理各國衙門、軍機處,這電報房少不得有自己的親信。這一來一去,耗費了好些時日,如今已經是九月初了。
榮祿這信寫的有水平,他眼中看到的關東軍具體情形那是隻字未提。一股腦地將責任推給了拖累自己行程的一眾黃帶子。他心裏清楚的很,當朝後黨諸公,忌憚的就是帝黨手中的這麼一支軍隊。前頭平熱河察哈爾,關東軍那是立了大功,這時候除非讓後黨諸人親眼看到關東軍究竟如何,否則,後黨肯定認定自個兒巧言詞令,借故推脫。反過來,不說關東軍如何,隻說一群黃帶子拖累自個兒,那就不一樣了。免不了後黨列位還是對自個兒不滿,,但恐怕會將矛頭指向始作俑者的翁同?。
榮祿還真沒猜錯,深更半夜讀了信,徐用儀二話不說,坐了綠呢軟轎,急吼吼地就趕赴世鐸府商議對策。上個月,好不容易請動了老佛爺,整治了帝黨一番,如今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隻要把帝黨朝外唯一的一支翅膀何紹明給砍掉,翁同?等人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工夫罷了。老虎沒了牙,還能咬人?
管家得了吩咐,引著徐用儀進了書房,隨即返身退出,關了房門。
書房之內,世鐸一身緞子內衫,瞧著意思顯然是一早就歇息了。待關了房門,也不廢話,直接問道:“老徐,這深更半夜的,可是有何變故?”變故,自然指的是榮祿奪權一事,連日來,這位世三爺食不下寢不安,滿腦子琢磨的就是這麼檔子事兒。可左等沒消息,右等不見電文,急得他就差直接派了人去遼東探查了。
徐用儀麵沉似水,抖擻衣袖,掏出那封密信,遞了過去。世鐸接過去,借著燭光看罷,滿臉的責怪,不禁連連拍桌子:“這個榮祿,怎麼辦的差事?眼瞅著大好的機會,就這麼白白溜走了!”
“世老三,徐某今兒來找你是商量主意的,不是聽你發牢騷的。如今究竟該怎麼辦,咱們趕緊商量個主意出來,這麼空等著,少不得翁同?帶著人反彈,咱們就得遭了殃。”徐用儀一把年紀了,早就熬出了眼袋,強打著精神說完,一屁股坐下,抄起茶壺咕咚咚自個兒喝了起來。
“唯今之計?哪兒還有什麼唯今之計。先機已失,再想動何紹明就沒那麼容易了……”世鐸搖頭苦笑。後黨這頭本就少了出謀劃策的謀臣,好不容易挑了機會,卻被榮祿拖遝著,辦砸了差事。
老佛爺如今一心住在海子裏,等著過六十大壽,這朝廷上的事兒淡薄了許多。若不是前頭帝黨鬧的實在太過份,也不會站出來行那雷霆手段。世鐸多西邊兒那位,實在是太了解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手腕掌著乾坤。既然給了帝黨一巴掌,那這後頭的甜棗也不遠了。
那何紹明甭管怎麼說,也是個旗人的身份,又立了大功,就這麼明擺著一計不成再施一計奪了兵權,過河拆橋的名頭一準兒跑不了。帝黨起哄一鬧,這罪名,老佛爺不能擔,少不得自己這幫人得做了替罪羊。
想罷,皺著眉頭,世鐸將自個兒的擔心說了出來。不想,徐用儀指著世鐸連連搖頭:“世老三,你糊塗啊。皇家的事兒,哪能這般臆測?今上與太後也就是麵子上過的去罷了,真要是今上依仗著關東軍攏權,老佛爺還能落得好?老佛爺未嚐沒有想過這事兒,是以,連番打壓翁同?等人。對咱們的舉動那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看不見。咱們要真是把帝黨這一外援給砍了,給老佛爺安了心,老佛爺還能忘記咱們的好?”
“原來如此,世某思慮欠妥了。”
二人統一了心思,就開始琢磨著怎麼動何紹明。甭管明的暗的,都得找個由頭不是。而且這由頭得找的光明正大,若是落了下乘,少不得被人反戈一擊。
思慮半晌,不得其法。徐用儀閉目養神思考著,世鐸繞著書桌來回徘徊。猛然間,世鐸想起了什麼,從書桌上成摞的公文中一番撥弄,抽出一封,臉色欣喜道:“既然不能乘虛而入,那咱們就給他來個調虎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