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何紹明笑罷卻道:“成,本帥準了。可有一條,不許過大同江。大同江往北你隨便折騰,另外,普通老百姓沒什麼油水,別壞了咱們關東軍的名聲。”
“誒,誒,得了,你請好兒吧。但凡是犯了一條,您把我那六扔小黑屋關倆月……回見了何帥。”那六興奮著,一邊兒招手一邊兒後退。退到車馬旁,挨個給自己的兵痞賞了一腳,也不管物資清點沒清點完,卸了車,急吼吼地走了。那六可精明著呢,正如那日他偶然聽到何紹明所說,信息戰,顧名思義信息就是優勢。回頭哥們兒弟兄都知道了,他那六再想拿大頭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何紹明等人駐足當地,看著遠去的那六等人連連搖頭苦笑。身旁,秦俊生撇著嘴,小意道:“大帥,這朝廷撤兵的公函也到手了,這回可隨了您的心思了?您打算什麼日子回撤?”
今兒一早,朝廷撤兵的公函總算發了下來,何紹明心底一塊大石頭落地。何紹明電文中說的急切,裴緯不敢怠慢,此番,他又提了八十萬大洋在京師遊走。因著前頭走過一遭,這回是駕輕就熟,上下打點一番,總算又給慈禧捐了五十萬修海子錢。而其他三十萬,也一分沒剩,全都走了門路。當朝諸公,內務府李總管,這都得送到。否則,那五十萬銀子根本就送不上去。
何紹明收了臉色,當先一步繼續朝前走去。“俊生,你是不知道,這些日子可把我自個兒愁壞了。倘若留在朝鮮,戰事一起,我等必然受調開赴前線。且不說戰局如何,隻要關東軍顯示出丁點兒實力,我那位坐鎮盛京的‘婆婆’肯定就得抄咱們老巢。再者說了,與北洋混在一起,這政令聽誰的?嗬嗬,說不清楚。如今這朝鮮,就是一塊是非之地,還是離開的好啊。”
秦俊生點了點頭,隨即疑惑道:“那大帥為何不下令盡早撤軍?”
此時,眾人已隨著何紹明出了軍營。站在營門口,遙遙朝南望去,隱約可見低矮陰沉的平壤城。
“我在等一封回信。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秦俊生看到,何紹明在說此話的時候,目光迷離,既有期許又有些擔心。
漢城。
“袁道慰亭兄親鑒:
被支平壤,實非本願,更無與兄爭權之意,緣由始末,想兄早知。慰亭兄經略朝鮮,曆壬午、甲申,十數年威名震朝鮮,實非兄弟可比。此番慰亭兄在漢城,兄弟駐平壤,不過八百裏之近而不得相見,此誠為遺憾。近日,聞倭人照會於總理衙門,想來兄弟之關東軍,回撤之期不遠矣。
是以,兄弟有言不吐不快。朝鮮局勢,每況愈下。東學道作亂,遠非朝兵可敵,料朝王借兵之期可待。然則,天津之約甚為掣肘,日本數十年厲兵秣馬,倘借機出兵,戰事一觸即發。遍觀我朝,可戰之兵唯北洋,而中堂尚且未有防範倭人之心。戰事一起,以有備而戰無備,先機盡失。
何某此言,想來慰亭兄隻當悖論。且待來日,若兄弟果真言中,還請慰亭兄定要攜裹朝王而退漢城……交淺言深,臨書匆匆,雲泥兩隱。何。
”
簽押房內,袁世凱一身孔雀補子三品朝服,一手按著椅背,一手捏著手中的信箋。凝神看完,嗤笑一聲,旋即將其丟在一旁。
“黃口小兒,口出狂言!小小日本如何敢挑釁天朝上國?”
袁世凱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他少年從文不第,轉投軍旅,隨了吳長慶開赴朝鮮,壬午、甲申立了天大的功勞,頗受李鴻章賞識,謂之‘知兵事曉政務’,是個難得的幹吏。一朝出人頭地,更是目中無人。吳長慶死後,因著打壓慶軍不服他的營官,又因甲申之中破壞了日本好事而被日本人發照會要求嚴懲,袁世凱被調回國。閑賦一年,次年又被啟用,重返朝鮮。旁的也就罷了,要說這朝鮮局勢,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在他看來,即便是朝廷出兵朝鮮,日本人頂多派上百十名軍士護衛使館罷了,怎麼會還敢跟大清交戰?日本並不在他眼裏,真正要防的,是俄國人。袁世凱知道,俄國人一直想要在遠東謀求一個不凍港。朝廷派軍入朝代戡,俄國人趁機出兵,這可就不好辦了。是以,袁世凱一直在此事上猶豫著。
暗自嘲笑了一番,想想人家何紹明也是好意,自己不便駁了人家,便提筆回複了一封信箋,隨即交給親兵,叫其打發人送往平壤。人家何紹明放著電文不發,而是送來一封錯字滿篇的信箋,就是為了表明誠意,自個兒不能因為政見不同而失了禮數。
“大人,朝鮮閔大人求見。”
“哦?快快有請。”剛剛歇息了半晌,就聽親衛前來稟報,朝鮮閔泳駿求見。這閔泳駿官職雖然不高,卻是朝王與閔妃一黨與袁世凱的中間人,二人相交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