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晴暖少雲,四處槐花香。平壤周遭,田野鄉間,成片地連著水田,綠油油地稻苗抽出半尺來長。穿著朝鮮傳統白色服裝,頭戴鬥笠的農人間或其中,偶爾一嗓子引吭高歌,唱出一曲農忙樂,一副天下太平之景。
平壤距離漢城不過八百裏的距離,快馬三天的時間就能趕到。相比於漢城的一片愁雲,平壤倒是顯得出奇的平靜。關東軍第二師一萬五千人往這兒一紮,平壤附近的東學道份子立馬老實了不少,連平日集會都小心翼翼,更不用說鬧事兒了。
要說一點事兒沒有,那也不太可能。清國欽差自打來了這平壤,便撒出去大批的黃帶子,提槍躍馬,挨個衙門晃悠,不是搶糧就是搶銀子。搞得平壤上下朝鮮官吏怨聲載道。可這跟朝鮮平民百姓一個大子兒的關係都沒有,關東軍除了操練,每日就待在營內,根本不擾民,大家夥該忙農時忙農時,隻要不走近關東軍軍營十裏範圍內,嘛事沒有。
抹了把頭上的汗水,農人舉目望向遠處的軍營,稀疏的柵欄根本就擋不住視線,隻見不時會有幾十名騎士簇擁著一個憊懶的黃帶子,趕著馬車進入軍營。不用說了,這肯定四處去‘借債’的清國宗室回來交差了。
太陽有些曬,那六半解著衣服,一邊兒催促喝著涼茶,一邊兒盯著軍需處的軍官清點物資。看著一車車物資,或是過秤,或是清點,記錄之後入了庫房,那六心裏多少有些肉疼。就這麼一趟,少說七八百銀子,自己得了一成五,這才一百出頭啊。這大熱的天累死累活的,他那六爺容易麼?
那六雖然肉疼,可也隻是腹誹罷了。他那六雖然貪財,可也懂得取之有道這個道理。這一趟隨著何大帥出來,算是徹底平了京師的虧空了,這一切得感激人家。人家何帥用了欽差的大印,隨便打發個阿貓阿狗都能辦好這差事。之所以便宜他們兄弟,還不是看著同是旗人的麵子?有事兒何帥頂著,大頭何帥拿,這是天經地義的!再說了,這可是無本的買賣,這年頭黃帶子趕馬車的有的是,上哪兒找這差事去?人得知足!
轉念又琢磨,這都倆月過去,按說該劃拉的地方都掃過了,如今地方州府衙門窮的都養不起耗子,下一趟可怎麼著啊?正發愁呢,冷眼一瞧,就見一大幫人簇擁著何紹明從軍需處路過。
那六當即就來了精神,收了扇子,放下茶碗,幾步竄過去,別扭地停在何紹明身前,而後一個標準的‘偽軍’式敬禮,隨即點頭哈腰:“大帥好!嘿嘿,大帥,這天兒實在忒熱了,你尋營啊?誒喲喂,要不說怎麼是何帥呢,關東軍落在您手裏真是該著了!換個旁人一準兒辦砸了。”
那六一臉奉承,馬匹意味十足。這邊兒何紹明停了身子,瞧了他半天,覺著眼熟,又一時認不出,隨即看見其身上的黃帶子,當即就樂了。沒等何紹明說話,寸步不離身旁的凱泰就說話了。“那六,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礙著大帥。”
凱泰一副冷麵孔,再加上一身筆挺的軍裝,那六楞是被唬了一下。隨即醒悟這是從前一起混四九城的哥們兒,當即不忿道:“怎麼說話呢?什麼叫礙著?爺是有正經事兒找大帥,打什麼岔?合著你凱泰當了幾天大頭兵就覺著自個兒人五人六了,哦,開始瞧不起咱們了?”
“你……”
“凱泰!”何紹明揮了揮手,製止了繼續要斥責的凱泰,隨即和顏悅色道:“你有什麼事兒,趕緊說,要是容易辦本帥立馬給你辦了。”何紹明之所以給了好臉色,完全是因為這幫子宗室實在是太有‘能力’了。小小的平安道,楞是讓他們挖地三尺搞來了四十萬兩銀子來。聽巡邏的士兵報告,其中某位宗室硬是拆了人家某官吏的宗廟,將其先祖銅像給搬了回來。還有更絕的,某貝子拆了州府的牌匾,揚言三日內不湊出一萬兩銀子就給人家牌匾劈了當柴火燒。人才難得啊!這讓何紹明確信了一句話,天生我材必有用!紈絝宗室也一樣。
那六挑釁地瞪了凱泰一眼,這才拱手嬉笑道:“何帥,還是您好說話。這個,何帥啊,咱們兄弟這倆月早出晚歸風餐露宿的,圖的就是為大帥盡心辦差。可我怎麼聽說,咱們忙活了倆月,臨了某些物資還要靠遼東運過來?”
何紹明點了點頭,等著他下文。
那六故作痛心狀,比劃著自個兒臉虛打了一下:“誒喲,這是咱們差事沒辦好啊。”歎息一聲,隨即悵然道:“大帥,這您也不能完全怪咱們,我們個兒幾個就快跑斷腿了,可平安道就這麼屁大點地方,實在油水有限……呃,這個物資有限,您看是不是讓哥兒幾個去其他道轉轉?”
“哈哈……”何紹明忍俊不禁,身旁一眾人等也是嬉笑紛紛。感情這位是嫌沒撈夠啊。
那六陪笑著,翻著眼暗自琢磨,這要求是不是有點兒過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