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零 鐮刀(五)(2 / 2)

“豐潤?張豐潤……張佩倫?”張之洞沉吟一下,猛然瞪大了雙眼,起身,蹭蹭幾步躥出去。過了二門,就見一中年文士正笑吟吟地瞧著自己拱手。

張之洞頓足,臉色複雜,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激動得,右手指著對麵之人發抖,好半天才道:“果然是你,張佩倫……你不好好伺候新主子,來我的總督衙門幹什麼?”

劈頭蓋臉的咆哮過來,張佩倫卻隻是輕描淡寫地拱手道:“香濤,我不來不行啊……為天下百姓計,為國家民族計,就算你這兒是龍潭虎穴,鄙人也得來!”

廣州城,豐順樓。

“誒喲,幾位軍爺來了,裏頭請!”小兒肩膀上搭著白毛巾,弓著身子引著一幫新軍往裏走。

正趕上飯時,豐順樓裏頭人滿為患。小二尋了半天才尋到一張桌子,可這群新軍二十來號人,根本安置不下,當即犯難道:“軍爺,實在沒位置了,要不勞駕您幾位拚一桌?”

領頭一名年輕軍官一張娃娃臉,打進了門就用眼睛四下掃著,這會兒目光猛然停在一名洋裝青年身上,嘴角上撇,笑道:“軍中廝混,沒那麼多講究……吃了飯,下午還有訓練,小二不用管了,弟兄們自會安置。”

小二滿臉陪笑,連忙張羅上菜。

軍官卻滿滿移步,到了那洋裝青年桌前。

“勞駕,拚個桌可好?”

青年抬頭瞧瞧,笑道:“出門在外相遇就是緣分,軍爺不必客氣。”

軍官謝過,拉過凳子坐下。隨即低聲道:“日子定下了?”

青年點頭,兀自吃著酒菜,良久才道:“十月初一。”

這軍官可是有來頭,姓倪名映典。本是武備堂畢業,當日廣州起事參與其中,事敗後逃亡。幾個月後改名倪端參加新軍,從小兵做起,如今已經是一名排長。對麵的青年來頭更不簡單,姓胡名漢民,乃是興中會南方支部長,全盤統籌南中國起義之事。

又呷了口酒,胡漢民低聲道:“日子定了,三合會各處好手已經就緒。就等著十月初一一到,共襄盛舉。起事的時候左臂綁上毛巾者,皆是我等同誌,切記。”

倪映典低低應了一聲,旋即專心吃酒菜,不再多言。沒一會兒,胡漢民酒足飯飽,起身打了一聲招呼便走了。

吃喝完畢,眼瞅著過了午時,倪映典一聲招呼,二十幾名新軍起身,排著隊伍朝外就走。這部新軍,乃是自自強軍分裂而出,軍官大多都是自強軍的老人。倪映典隸屬駐廣州第三十一混成旅,全旅上下除了炮隊、馬隊,還有五千多步兵。岑春暄北上迎慈禧,抽調了部分人手,如今廣州城內全算上,新軍不過五千餘人。

倪映典等人正往軍營走,剛走出一條街,就瞧見前方人山人海,隱隱還傳來女子的哭喊聲。

“走,過去瞧瞧!”一眾新軍仗著身子骨結實,七手八腳擠過去,卻見場中一個老漢滿臉鮮血躺在當場,一名少女撲在其身上哭喊不休。旁邊,幾名廣州的衙役兀自淫笑不止。

“小姑娘,既然交不起稅,不如跟咱們馬爺走吧。保準你吃香的喝辣的。”

圍觀百姓敢怒不敢言,隻是低聲議論著。

“作孽啊,收什麼勞什子‘迎駕’稅,賣唱的沒錢,狗仗人勢的衙役就要搶人家姑娘走,這不是明擺著坑人麼?”

“迎駕稅?聽都沒聽過,擺明了找茬!”

“噤聲,馬王爺不好惹,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說話的光景,那衙役頭子馬王爺已經怪笑著走過去,蹲下身子:“小姑娘,這交稅可是天經地義!這老頭不識趣,沒銀子還向抗稅……真要算起來,襲擊公差可是不小的罪過。嘖嘖,不過你放心,隻要你從了馬爺的意,一切都好說……”說著,安祿山之爪已經抓了過去,駭的小姑娘連連後退。

倪映典看到這兒再也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擠,閃出身子叫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爾等竟敢行不苟之事!”

突然這麼一嗓子,嚇了馬王爺一跳,當即暴怒起身:“哪個混蛋說的?給老子站出來!”

倪映典毫不畏懼,幾大步過去,已經定在了其身前。

馬王爺一看對方是新軍軍官,心裏就直嘀咕,今兒這事兒怕是不好辦。可定睛一瞧來人,驟然色變,指著倪映典的手直哆嗦。

倪映典仔細一可能對方,頓時咯噔一下。此人不是旁人,卻是當初廣州起事,抓捕過自己的捕頭,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