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暄被這一番說辭弄得大笑起來:“指點我?哈……好大的口氣。好,你讓他進來,我倒要看看他怎麼指點。說得好也就罷了,說得不好,小心吃了槍子兒……你原話轉告他!”
唱諾的應了,擦著腦門子上的冷汗,又往外跑。沒過一會兒,門外進來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身量不高,一身月白長衫,倒也儒雅。停在廳中,根本不理在場眾人,隻是對上首的岑春暄拱手一禮:“學生楊永泰,見過大人。”
岑春暄一聽就眉頭糾結了,疑惑道:“楊永泰……你先等會兒,你不是什麼候補道員麼?怎麼又自稱是學生了?”
楊永泰微微一笑:“不如此說辭,怕是說怕大天,也難見大人的麵。”
廳中一陣雜亂,眾人無不心道,這家夥好大的膽子!看這年歲,不過十八、九,鉚大勁是個舉人,說不定還是個秀才,這就敢冒充從三品的官……也就是現在朝廷敗落了,換在前兩年就得殺頭!
沒等岑春暄拍桌子,楊永泰已經自信地道:“大人,學生此番前來,是為大人指點迷津的……有什麼罪過,不如聽了學生一言再決斷如何?”
“指點迷津……”岑春暄一拍桌子,恍然道:“你是來做說客的?是何逆派你來的,還是亂黨?”
楊永泰輕輕搖頭:“是,也不是。學生為大人指點迷津,自然是說客。但卻不是旁人指派。”
岑春暄聽了這話本就一團漿糊的腦袋,愈發混亂。隻是沒好氣地道:“罷了,你且說吧。本官沒工夫跟你嚼舌頭……還是那句話,說得好也就罷了,說得不好,小心吃了槍子兒!”
“不勞大人動手,倘若說得不好,在下自己了斷!”楊永泰瞧了瞧四周,又道:“此事機密,不可傳於外人耳……還請大人屏退左右。”
岑春暄一聽,差點兒沒氣瘋了。
也無怪岑春煊氣憤至此,一個冒牌的捐官,保不齊也就是個秀才,如此身份的人到了自己跟前,吆五喝六,完全是一副做主的架勢。尤其是在這個心煩的當口,恐怕就算換了個脾氣好的也得如此。
激怒之下,岑春煊恨不得當下提了腰刀就要砍了眼前的狂生。可出其的是,沒等他反應過來,明堂裏的一眾閩浙官員,聽了狂生的話,竟然真的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半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算身份如許應騤,也隻是笑著拱手告退。轉瞬之間,明堂裏空蕩蕩一片,隻餘下岑春煊與楊永泰二人。
岑春煊喘著粗氣,想喝口茶順順氣,一伸手,發現方才已經把茶杯給摔碎了。心頭怒氣更盛,指著楊永泰的鼻子道:“好!人都走光了,你要說道就趕快,說完了本官正好拿你的脖子試刀!”
楊永泰依舊神色從容,隻是微笑著伸手拎起茶壺,自顧自地滿了一杯,呷了一口,陶醉道:“上好的雨前龍井啊……好茶!”轉而盯著岑春煊又道:“大人又何必色厲內荏?如今大局已定,北有何紹明,南有孫醫生,都是鐵了心要亡這大清……湖廣、四川隻地皆望風而降,大人不降,難道想憑借閩浙之地,以及手中逃兵頗多的新軍頑抗?”他大笑一聲:“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智者所不為也!以大人之謀慮,豈會不明白這個中道理?之所以還在彷徨猶豫,怕是待價而沽吧?”
“你……”岑春煊指著楊永泰的手都在顫抖,臉色更是漲紅,也不知道是憤怒而至,亦或是被說中了心事。大清早就該亡了,若非兩年前何紹明實力不濟,還對英國人的傳統勢力範圍有些顧忌,那時候就亡了!他岑春煊千裏救援,不過是個笑話,知情的人都知道,他岑春煊是被何紹明的大軍給嚇跑的。兩萬多人,他隻帶了一千多清兵,恐怕就是慈禧也知道其中有貓膩。沒辦法,當初何紹明大軍南下席卷之勢太過凶猛,而且根本就不給他討價還價的機會。他向南逃,多半是存了看風色的意思。如今什麼都瞧明白了,大清敗亡在即,他又不是李鴻章,何苦抱著這艘破船一起沉底?清末之際,還是儒家的家天下思想統治整個國朝。個人榮辱是下,家族存亡是大。至於所謂的朝廷……還真沒聽說過那個家夥抱著整個家族為這個大清殉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