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了半天,岑春煊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對麵的楊永泰笑容更盛,開口道:“大人,不如由在下給大人分析一番如何?嗬嗬……眼下之局,於大人來講,千難萬難,降,則不但做了貳臣,而且不見得有實際好處……何紹明連敗日本,兵力、財力乃至於民氣,都已經無以複加。說句不好聽的,大清叛逃過去的已經不少,人家也是在不需要再立個表率。可不降,大人恐怕就要跟著老佛爺和小皇帝一塊兒沉江。大人左右徘徊,也難怪……隻是,大人還有另一番選擇,卻刻意忽略了,不如在下提醒一下如何?”
岑春煊訝然道:“笑話,道兒就擺在麵前,哪還有別的選擇?自立門戶?就算閩浙上下讚同,他何紹明也不會讚同!”
“不錯,確實沒法兒自立……大人還是得降。”瞧見岑春煊瞪眼珠子,楊永泰忙道:“大人別急,這降是必須的,可降誰——這裏麵就有學問了。”
岑春煊略一琢磨,更加驚訝道:“投降廣東的革命黨?”
“沒錯!大人與何紹明可謂雞肋,即便丟了人家也不會皺眉。可廣州革命黨剛剛起勢,正式需要擴充力量的時機。這個時候大人投效,好比雪中送炭。隻要大人下狠心,割了辮子,通電全國擁護革命。廣州那幫革命黨人,還不得倒屐相迎?最重要的是,何紹明於北地可謂民氣無可附加。可在這江南,何紹明不過是名望高一點兒,說到民心,革命黨經營數年,其勢怕是不會弱於何紹明。何紹明此人,一向講究順勢而為,所組政府,又高調宣傳民選。由此可見,以後何紹明此人對待革命黨,必然投鼠忌器,不會加以征伐……大人投效了革命黨,自然就是革命黨人。起碼也算是反正,脫了大清這層關係,於革命黨中人也算是元老。如此種種,將來大人不但存其身,就是前程也是一片光明啊。”
岑春煊聽罷,臉上先是呆滯,緊接著連連拍著腦門子,喃喃著道:“醍醐灌頂……茅塞頓開……我怎麼就沒想到,我怎麼就沒……”再瞧楊永泰,已經是一臉的喜色。趕忙起身將其讓到座位上,又親自為其斟茶,殷勤小意之情溢於言表。“聽先生一席話,真是茅塞頓開啊。”再開口,先前的狂生愣是變成了先生。一字之差,態度迥然。岑春煊心裏頭明白著呢,眼前此人不可小覷,縱使年齡尚幼,但胸中韜略,堪比古之孔明!自個兒今後不但要借重,恐怕還要指望其聯絡革命黨人。
岑春煊恭維之後,臉色驟然淒苦起來,道:“隻是本官為大清要員數十年,幾十年俸祿吃下來,總是於心不忍……還請先生教我,這老佛爺那邊……”
楊永泰隻是輕蔑地笑,那笑容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良久才道:“大人既然早有決斷,又何必問我?有道是無毒不丈夫啊……”
“啊?這……這不好吧?”
楊永泰瞥了其一眼,似是自語道:“這老佛爺任誰都保不住了……天下清流恨之,北方何紹明恨之,就是革命黨也恨之入骨。落在大人手裏,起碼還有個全屍,要是落在旁人手中……”
岑春煊一咬牙,一跺腳,狠話就要說出口。正這個光景,就聽外頭有人喧嘩:“大人,李總管傳話,說是老佛爺請您立刻入宮。”
沒等岑春煊答話,楊永泰那頭又道:“說起來這大清也就數康熙是一代雄主,未及弱冠,便手刃鼇拜……”
岑春煊瞬間一腦門子冷汗,嘴角緊咬著,仿佛能滴出血。蒼啷一聲抽出腰刀,怒視楊永泰一眼,驟然出身……
一條長辮子順著其後背滑落,岑春煊冷笑道:“先生且放心,岑某可不是心慈手軟之人!”說罷,提刀走出明堂,就聽遠遠的傳來聲音:“集合隊伍,本官要訓話!”
天知道方才那個死忠大清,任閩浙一眾官員如何暗示也不理會的大清最後一個忠臣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