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當管房先生(3 / 3)

蘇真和牛偃進了倉庫,點燃盞燈後,便開始木架子上東翻西找,不過,這倉庫雖然淩亂,但書簡卻是不多,隻是不消一會,便被蘇真找到了那所謂的“宦官刑案”大全。

尋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坐下,蘇真輕輕撲了撲上麵書上的灰塵,接著便展開細細的研讀起來,牛偃幹巴巴的湊了過來,輕道:“蘇兄,你在這裏看書,那我應該做些什麼?”

蘇真將頭埋在書中,頭也不抬的衝著牛偃揮了揮手道:“隨你便吧,幹什麼都行,但我隻要求你一點。”

“哪一點。”

“請你離我遠一點。”

牛偃雖然毛病一大堆,但同時卻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他抗埋汰....或者在別人看來,是他聽不懂好賴話。

總之,在蘇真說完之後,便見這小子“恍然而悟”般的點著他那顆碩大的腦袋,表示明白,接著便走到一邊,從倉庫內東拚西湊的拿起許多小玩意,擱在手中仔細的把玩了起來,還真就是坐的離蘇真挺遠,而且麵上還是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蘇兄,你看,我夠配合你的吧?

而就在牛偃無厘頭般的自鳴得意的同時,蘇真對於“宦官刑事案件”的追蹤也開始徐徐的進入了正規.....

“太始元年,宦官王通竊建章宮玉盤,斬手除目....裝小偷?不成!太俗了,也太危險。”

“太始二年,宦官李福滝輕薄宮人,判梟首....佩服!你一個公公,怎麼去輕薄的人家宮女?此案當列入世界未解迷之一。”

“征和二年,宦官蘇文誣陷太子劉據被查,孝武皇帝處之以焚刑....挑撥人家父子關係,這不作死嗎?燒你活該!”

..........

就這樣,整整的過了兩個時辰,直到日落西山,皓月當空,整個後府已是逐漸進入了一種清明的幽靜當中,而蘇真也將整套的竹簡翻閱了一大半,千奇百怪的事件與案子用來打發時間雖然不錯,但對於想在其中查到能夠離開宮刑府辦法的他來說,幾乎可謂是無用。

看了看那邊不知何時早已呼呼大睡過去的牛偃,蘇真翻開了手中最後的一本書簡,如果在這裏麵還沒有好的提示能夠讓他離開宮刑府.....對不起,他就是光著膀子硬往外衝,也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割了下身當太監....騷蕊!說啥他也不幹!

“太始三年,新奉宦吏許德因染癬癩,渾身瘡疤潰爛,先帝隨逐於宮侍,不複啟用......”

念到這裏,便見蘇真的雙目猛然一亮,心下頓時了然!對啊,我真是太笨了,裝病啊!那些皇帝和藩王是什麼宦官都會用的嘛?很顯然不是!這個太史三年被朝奉到長安的宦官就是得了癬病而被逐出宮室的!皇帝也不希望自己身邊的宦官身上有些雜七雜八的傳染病不是?

有了這個想法,但見蘇真興奮拍了拍手,接著起身跑到睡得正酣的牛偃身邊,拍了拍他的麵頰,笑道:“牛偃,起來了,起來了,到時辰了!”

牛偃斜靠在雜物堆上,嘴中鼾聲如雷,其間還夾雜著幾聲浪蕩的淫笑,一絲絲晶瑩剔透的口水,正順著他的下顎緩緩的流到地上,一看就知道做的不是什麼正經夢。

“到時辰了?”被蘇真叫醒後,隻見牛偃睡眼蒙鬆的睜開雙目,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流著哈喇子對蘇真說夢話道:“該入洞房了是吧?”

蘇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臭小子,睡覺就睡覺唄,居然還弄了個春夢做做?真是單純而又幸福的人生。

忍住了陣陣的笑意,蘇真拍著他的肩膀道:“行了,別做白日夢了,看你這德行,簡直跟豬八戒有一拚,走!回房歇著去。”

牛偃自然不知道豬八戒是何方能人,眼見蘇真滿麵的微笑,他心中自然而然的以為蘇真這是在誇他,隨即笑道:“蘇兄,豬八戒是誰?俊不?”

蘇真一邊拽他起身,一邊點頭笑道:“俊!老俊了!誰家的姑娘看見他,那都會幸福的暈倒在地!”

第十章要得病,那就用“過敏症”

接下來的幾天,蘇真過得非常的充實,憑借著他精湛的管理手段和睿智的頭腦,將廚房打理的井井有條,比之上任的管房不知要強出多少倍。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但能把帳算的井井有條,廚房中的夥計雜役也都被他把關係弄得非常圓潤,蘇真每日除了份內工作之餘,便是和廚房的人群隨便聊聊,或是一起研究研究活計,借此來拉近大家之間的距離。

對於蘇真的辦事能力和為人處事,楊老宦一直是命人在暗中注意和審查的,畢竟既然在蘇真身上投了點資,那就得了解這小子的到底有幾斤幾兩,讓蘇真接手廚房的管帳先生,為的就是測測他的能力,看看這小子究竟是不是當宦官的材料。

而蘇真的表現,卻也真是讓楊老宦極為滿意,這小子還真爭氣,小小年紀不但能把賬管好,而且對待手下人的手段還頗有門道,看起來,自己的確是沒看走眼,隻有這樣的小子,入京之後,才能熬出頭,有出息。

畢竟當宦官,做事的能力自然需得讓主人滿意,但更重要的還是迎合上方,對待下屬,這幾方麵可謂缺一不可,都是決定宦官職位高下的重要因素。

而蘇真這小子,不但有能力,做事機敏,對待上司下屬各方人物都是頗有門道,看來自己著手提拔他的確是一個明智之舉。

一念及此,楊老宦不由的心花怒放,立時吩咐手下以他的名義賞了蘇真幾匹布帛,十銖大子,順帶還有一壇子上好的花雕。

蘇真受到楊錦重視的事情,隻是一個晚上,就在整個宮刑府傳開,國人傳話的最大特點就是添油加醋,本來從第一張嘴傳出來的話是:“哎,你可知道,蘇真那小子挺受楊老宦器重的。”

傳到第十張嘴的時候:“哎,你可知道,蘇真那小子跟楊老宦有親啊!”

傳到第三十張嘴的時候:“哎,你可知道,蘇真那小子好像是楊老宦一直在民間尋訪問的外甥!”

傳到第五十張嘴的時候:“哎,你可知道,蘇真那小子其實乃是楊老宦失散多年的二大爺!”

總之,不管哪種版本是真的,從此以後,下到掛了號的準閹宦、宮刑府內雜役,上到楊錦麾下的獄吏,見了蘇真都是微笑見禮,一個個的陪著小心。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蘇真一時間成了府內被人津津樂道的紅火人物,他的室友牛偃自然也是沾了不少光彩,成天被人問這問那的,雖然都是關於蘇真的話題,但也讓他覺得倍兒有麵子!所以他現在一閑的沒事就坐在後宅的院子裏,跟膳房的雜役工人東吹西嘮,盡顯風采。

再看蘇真,得了小勢之後,反倒是愈加的低調了,倒不是他寵辱不驚,隻是這種恩寵他還真是消受不起,如今的他,整日裏的大部分時間全都是躲在倉庫裏,一邊繼續翻閱書簡,一邊細細的琢磨要裝什麼樣的病,才能從這個太監加工廠脫逃出去。

一般的病當然不行了,你隨便來個感冒發燒的,楊老宦就能放過你了?瞎扯!

太重的病也不成,你編個天花,霍亂的,還沒等走出去呢,人家怕傳染就直接給你活埋了,再說那種病,要裝也裝不像啊。

所以,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裝病糊弄過去,那就必須裝那些既不太重,可卻又招人厭的疾病,譬如書上記載的那個宦官許德,得了疥癩,渾身瘡疤潰爛,那些皇帝,諸侯王,貴妃什麼的一個個都是錦衣玉食的,瞅一眼就犯惡心,豈會用這樣的人?

所以,用皮膚病之類的去糊弄楊老宦,確實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可問題是,那種東西是想得就能得上的麼?

答案是,能!真的皮膚病得不了,但弄個類似的絕對不是問題!

秉承了這幅新的身體和記憶,蘇真知道自己的身體的原主小時候在吃過一次牡蠣之後,不消半天的時間,便頭暈眼花,連番做嘔,其後便是渾身的起紅疹,弄得蘇真的父親蘇老爺子差點沒慌的背過氣去,尋了好幾個醫工,也沒檢查出個所以然來,蘇老爺子一度甚至以為是水鬼上身,連忙又尋了好幾個道士做法事,不過好在過了一段時間,孩子身上的病疾便開始慢慢的去了。

從那以後,蘇家人算是長了記性,說什麼也不敢在給這孩子吃牡蠣之類的海物,隻怕在將什麼鬼怪引到孩子身上來,其實這不過是輕型的海鮮過敏體質,一旦吃了海物之後,身體裏攝入了貝類中的異種蛋白之後,便會出現如上的幾種情況。

而現在,蘇真便想借著這個方子,來讓自己身上長些怪模怪樣的水皰和疹子,隻要裝得像了,那要從宮刑府出去,就絕對不在是空想!

可問題是,到哪去弄海鮮呢?這個難度很大啊。

首先,他蘇真雖然如今頗受楊錦欣賞,但終究還是“待閹”之身,出去自己買點?怕是有點夠嗆。

等著廚房做給他們吃?那就更不可能了!誰舍得?

想來想去,蘇真隻有把希望寄托在了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阮清兒!

自從蘇真當了管房之後,廚房賒欠阮清兒的酒錢,便一次性的徹底付清了,而且從那以後,阮清兒每次過來對酒賬,蘇真都是盡心盡責,從無像他人一樣的或輕視,或懼怕之理。

雖然自打第一次之後,二人每次見麵說話,基本都以公事開頭,然後基本再以公事結束,但蘇真能夠感覺的出來,他和阮清兒,已經有了那麼一絲絲朋友的意味......

後世有一句話說的好,既然是朋友,那我不敲你竹杠,我敲誰的?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下午,黃曆上寫著出門破財,且不易與人結賬的日子,阮清兒在宮刑府與蘇真見了麵。

在清算了賬目之後,但見蘇真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的對著阮清兒言道:“清兒姑娘,話說自你我見過麵之後,這些日子以來,蘇某對你怎麼樣?”

一句話說出來,頓時將阮清兒愣了愣神,閃眨著妙目仔細的看了蘇真一會,卻見她嘴角輕柔的閃出了一絲笑容,道:“蘇先生是想問清兒要東西吧?”

嗨呀!好丫頭,居然這麼蕙質蘭心,一眼就將我的用意看穿了?

“你怎麼楞住了?”阮清兒抬起素手,輕輕的揮了一揮道:“沒事吧。”

“嗬嗬。”但見蘇真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笑道:“清兒姑娘怎麼知道蘇某開口便是問你要東西?”

阮清兒聞言,嫣然笑道:“先生雖是管房,但畢竟是入了宦籍之身,想出宮刑府實在不易,以清兒對先生的胸襟了解來看,先生必然不會是那種想要勒索清兒的市儈小人,當是想假托清兒之手,置辦些什麼物品,可對?”

詫然的看著阮清兒,蘇真心中暗自驚奇:第一次見麵時,蘇真隻是覺得這女孩漂亮,懂禮,樂觀,可是如今看她,不但是外表秀麗端莊,且內裏更是蕙質蘭心,善良溫柔。

假如沒有那所謂的“災星”稱謂,阮清兒當是一個足以讓大部分男人垂涎,讓大部分女人嫉妒的女子吧?

深深的吸了口氣,蘇真低著頭對阮清兒低聲道:“我想請你下次來時,幫我買辦一些東西。”

“什麼東西?”

“海鮮....最好是牡蠣。”

稍稍定了定神,卻見阮清兒似笑非笑的言道:“真是想不到,原來蘇先生竟然也是一位嘴饞的人?不過,牡蠣此物,可是很貴的。”

蘇真自信滿滿的笑了一笑,道:“阮姑娘,這賬你可不能這麼算,給我送禮,雖然表麵上會讓你破費一番,但蘇某擔保,不出多久,這錢就會成倍的回到你的手裏!”

阮清兒幽然的眨了眨眼睛,道:“先生怎麼如此肯定?”

“嗨,這筆賬你怎麼還轉不過個彎來?你是賣什麼的?——酒!我是幹什麼的?——管廚房!這廚房管著可不隻是楊公他老人家的一張嘴啊,府內的獄吏,官員誰平日裏沒個高興事,煩心事?高興了,鬧心了,都幹什麼?當然就是喝酒!別看我這管房權利不大,但府內廚房中的用酒,卻還是能一嘴說了算的!隻要我一句話,這整個宮刑府以後就隻認‘清鷺酒肆’一家的酒,這筆賬,姑娘自己想想劃不劃算?”

阮清兒玉手扶麵,“撲哧“一笑,接著搖頭道:“就算話雖如此,但先生這禮卻是要的有些太直接了,而且要的頗為奇怪,不問清兒要錢,卻是要...牡蠣?”

蘇真聞言嗬嗬的笑了一下,心道我有什麼辦法?誰想用這麼沒有營養的招數直接問你要禮品?這不是逼到這份上了麼!

“清兒姑娘,不必猶豫了,這樣的買賣你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啊!成與不成,就看你這一嗓子喊不喊的圓了!”

阮清兒用一根手指點著下巴,輕笑道:“不過是買辦一些食用的牡蠣,易如反掌之事....不過。”

“不過什麼?”

卻見阮清兒抿嘴一笑,道:“不過,清兒送禮,卻並不是為了先生口中所謂的好買賣,隻是出於清兒跟先生之間的友誼,所謂‘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

蘇真聞言楞了楞神,接著哈哈笑道:“如此,倒是在下顯得過於市儈了,‘甘言無忠實,世薄多蘇秦’,這句話,說的隻怕便是我蘇真吧?”

阮清兒聞言失笑,道:“從心而論,蘇先生別的能耐清兒不曾見到,但這說笑的本事當真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