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當管房先生(2 / 3)

如此,方才保下了這阮家女娃的性命。

可雖然不是妖孽降生,但災星傍身那也夠一說了,許多平頭百姓心中覺得還是離這女娃子越遠越好,一個個可謂是避之不及,甚至連阮家一門開了幾十年的“清鷺酒肆”,生意都因此一度險些夭折,若不是憑著多年的名頭和回頭客支撐著,隻怕這酒家早就黃攤子了。

然而事有湊巧,宮刑府的楊錦老宦官卻沒信這個邪,來到渤海城之後,就專命廚房買“清鷺酒肆”的酒給他老人家喝著解悶。

可這一買酒,問題就來了,宮刑府每次買酒,都是派遣獄吏前往,然後留下一簡“白條”,讓老板每個月底的最後三天去宮刑府後宅拿酒錢,其實仔細想想,這事沒什麼了不起,但放在阮清兒的身上,就是個大麻煩。

隻因蘇真在繼任之前的那一位管房先生,乃是一個老頑固,平日裏不但迷信,還特別的惜命,一聽“災星阮清兒”的大名,那就是嚇的兩腿哆嗦,嘴裏直往外噴白沫子,說啥也不肯跟家人小姑娘會麵合賬,生怕自己的這半條老命讓她給妨沒了。

他這一不見麵不打緊,可就苦了人家小酒娘了,沒有後廚的合賬單子,這酒錢誰能給啊?

她一個小酒娘又不能因為這點破事去見楊錦,說白了,就是去見,那老宦官也未必肯搭理她啊。

如此,幾個月下來,“清鷺酒肆”隻能是一個勁的往宮刑府裏白白的扔酒,換來的不過是一屁股的空口白條。

阮清兒往這宮刑府的後廚折騰了不下十七八趟,卻楞是連那老管房的毛都沒見著一個。

就這樣,今日複明日,明日複明日,一拖再拖,明日何其多?直到廚房迎來了老管房的光榮退居二線,蘇真接班上崗,可小酒娘的錢卻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聽完了雜役的解釋,蘇真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就這麼大點屁事!人家死了爹娘,你們不同情也就算了,還把孤兒當禍水了?都沒有點人性了?還尊儒術,重人禮呢,全是扯淡。

“去請那位清鷺酒肆的酒娘進來,告訴她蘇某今日把幾月的賬目一並跟她結算了。”

一旁的牛偃聞言頓時急了,壓低嗓子對著蘇真言道:“蘇兄,你是不是沒聽過那阮清兒的名頭啊?我娘頭三年就告訴過我,清鷺酒肆的那娘們,萬萬不可招惹,那是妖孽降生,碰著就死,擦著就傷,喪門的緊哪....”

“去,上一邊待著去!”蘇真沒好氣的白了牛偃一眼,道:“少說點人家的長短,剛才算數的時候我怎麼沒見你嘴皮子這麼利索。”

第八章阮清兒

在蘇真絕對的強硬態度與肯定堅持下,牛偃的反對被宣判無效,小雜役轉身去將那女災星給請了過來。

少時,便見那阮清兒被小雜役領進了蘇真和牛偃所呆的賬房內,方一進了屋子,便見那小雜役匆忙的衝著蘇真打了個招呼之後,便一溜煙的轉身逃了出去,顯然是不願意和那阮清兒多待上一刻,以免沾惹了渾身的晦氣。

蘇真見狀皺了皺眉,剛要對阮清兒開口說話,卻見他身後的牛偃突然小步的湊上前來,低聲言道:“蘇兄,我想如廁。”

“如廁??”蘇真緩緩的轉過頭來瞅著牛偃,幽幽的說道:“你早上不是拉過了麼?”

“可能是吃壞了,肚子又有些疼。”牛偃撒謊的技術不高,話一出口登時就變得臉色通紅。

蘇真壞壞的笑了一下,逗他道:“這麼不小心啊?吃什麼了,別是腸辟。”(痢疾)

不敢正視蘇真的眼睛,牛偃將身子扭的如同麻花一般,低聲道:“那倒不能,就是拉完了還想拉。”

無奈的揉了揉鼻子,蘇真心中笑著對他言道:“快點回來。”這種懼怕災難和瘟神的意思,是長年的生長環境累計出來的,就是蘇真用鐵絲網將牛偃圍在這,再放兩條德國黑背在這裏看著他也沒用,他該想辦法跑還得照樣跑,倒不如放他躲出去,也省的在這裏說出什麼不切時宜的話讓人家姑娘難堪。

轉頭望向阮清兒,蘇真咳嗽了一下,笑道:“膳房的瑣事太多了,這手底下的人又有都些私事,失了禮數的地方,阮姑娘勿要過於見怪。”

“先生無需如此客氣。”但見阮清兒淡淡的笑了一下,輕聲言道:“宮刑府乃是官家重地,無論上下,各人皆有要務在身,先生肯於百忙中見小女子一麵,已屬不易。”那輕柔的聲音如同初春鳴啼的黃鸝翠鳥,雖纖細嬌脆,卻又能讓人百轉回腸,音色舒緩有度,清雅素定。

蘇真不由的楞了一下,按道理來說,小雜役和牛偃適才的“有心舉動”,應該是會讓她的自尊心受到傷害,可是聽她說話的語氣,似是一點也沒有埋怨或介意對她的歧視。

直到此時,蘇真才有心仔細的打量一下這位傳說中的災星阮清兒,這一看之下,蘇真的心中不由的暗自稱奇。

黑漆的眼珠如同暗夜裏的星子,閃耀著柔和而寧靜的光彩,烏黑長發披在白色的罩衫之上,宛如淡雅的雪色和契冀的暗夜相融合,一張素麵雖然未卓脂粉,但卻幽柔素雅,隱隱的透漏著一絲仿佛不堪“柔”與“媚”,很清麗脫俗的一個溫婉女子。

但其實真正給蘇真驚訝的,並不是她的容貌,而是阮清兒臉上的笑容,那不是一個被人稱作“災星”之人應有的笑容,淡淡的微笑顯得她非常的甜美,純樸,善良....是猶如天使一般的笑容。

可是誰又知道呢?這女子的自尊心,不知已是受了多少的傷害?她那顆小小的心,又要承受多少的重量?

暗歎聲可惜,蘇真露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指著對麵的坐塌言道:“阮姑娘請坐。”

很少有人對阮清兒這麼有人情味,至少對有災星名頭的她這般客氣與好臉子的人便已是少見。

蘇真友好的笑容令阮清兒感到一陣錯愕,接著心中泛起感激,亦是回笑了一下,輕道:“多謝先生了。”

看著訕訕的坐在了一旁的阮清兒,蘇真將手頭的賬目先放在一邊,道:“清兒姑娘,宮刑府在你酒肆買酒的賒目可曾帶來了?”

阮清兒聞言,搖了搖頭道:“宮刑府屬官家,小女子區區一介平民,豈敢問官家要賒單?”

暈了,打白條啊?

蘇真心裏小小的鄙視了楊錦一下,然道方才道:“.....就算是沒有賒單,但姑娘心中肯定是有個譜的,我這裏有在廚房的酒壇數目,咱們兩個對一下賬,然後就可以讓賬房支錢給你了。”

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的順利,阮清兒心頭的一塊石頭頓時也落了地,她隨即取出了手中的賬目,自四個月前起的酒賬,和蘇真一筆筆的核對起來。

別看阮清兒一介女子,但辦起事來真可謂井井有條,酒賬不但記得筆筆清楚,就連日子時辰也絲毫不差,不消一時半刻,便和蘇真將賬目檢算完畢。

握著可以提錢的賬單,阮清兒的心中泛起了絲絲的漣汔,幾個月來憋在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是落了地。

她抬起頭來剛想道聲謝,卻見蘇真用手拄著下巴,身子向前趴在桌上,眼皮向上白翻,心不在焉的似是在想些什麼.....

蘇真的心裏這個愁啊,你說我跟一個小酒娘合賬都這麼溜,怎麼和牛偃一個大男人就是搭檔不起來?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樣都是古人,智商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先生可是有什麼心事?”阮清兒疑惑著言道:“若是有些許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小女子願意進些微力。”

蘇真打量著阮清兒,搖頭道:“我的心事,你怕是幫不了我。”

阮清兒心中雖然疑惑,但麵上還是嫣然一笑,道:“先生不說,怎知清兒幫不得先生?”這位蘇管房幫了自己這麼大一個忙,以阮清兒的為人,自然是樂得與人為善。

蘇真聞言眨巴眨巴眼睛,道:“好,那你有辦法把一個已經十六歲了,卻連數都算不清楚的人教明白麼?”

阮清兒登時一愣,接著喃喃的言道:“好像...不能吧。”

“那你有辦法讓一個小氣巴拉人變得大方一些麼?”

阮清兒臉色一紅,低聲道:“這個...也有些難。”

“那你有辦法把我從這個宮刑府弄出去,讓我做不成宦官麼?”

輕輕的搖了搖頭,阮清兒似是無奈:“此事,就更非小女子所能為之了。”

蘇真摸了摸鼻子,言道:“喏,跟你說了你幫不了我了,你還不信。”不是我不用你,這些個濫事我自己還捋不出個所以然呢,你怎麼幫啊?

卻見阮清兒眼帶疑惑的望著麵前的男子,猶疑的問道:“原來先生不是宮刑府的獄吏,而是.....”

“而是馬上就要被閹割的宮人,是嗎?”蘇真鬱悶的接過了阮清兒的話頭,無奈的攤了攤手:“天作孽,不可為,自作孽,不可...啊呸!”

阮清兒聞言,不由的掩嘴輕笑,嘴角間仿佛閃出兩點清淡的拈花,勸道:“萬事稍緩則圓,世間之事,哪有件件如意的?先生也不必如此憂慮了。”

雖然是很普普通通的一句勸解,但在此時的蘇真心裏,卻是非常的受用,畢竟自從重生在這宮刑府後,蘇真就基本沒碰見過一個正常人:牛偃,酒糟鼻子的獄吏,楊錦老宦官....

“船到橋頭自然直!”蘇真笑嗬嗬的給自己打了一針強心劑,接著又對阮清兒道:“阮姑娘的好心,蘇真定然謹記,在下也想告訴阮姑娘一句話,叫做種善因、得善果。阮姑娘正值芳年,切勿因為一些閑人的瘋言瘋語便有所消極,隻要誠心待人處事,日後定有苦盡甘來的一日.....至少....”

卻見蘇真和藹的衝她點了點頭,道:“至少在下就覺得阮姑娘獨身撐著一家偌大的酒肆,殊為不易,非等閑女子可比.....真可謂是女中翹楚。”

聽蘇真的話,阮清兒沉靜如水的眸子中不為所覺的露出了點點光華,從小到大,除了自家的阿爺之外,在別人的口中,阮清兒聽到最多的評價無非就是:災星,女妖,禍害之類的種種詆毀,雖然如此,但她依舊是樂觀處世,為人真誠,不過聽人誇她為女中翹楚,真尚還真是頭一遭。

“多謝先生讚言,清兒心中感激不盡....天色不早了,清兒就不在此叨擾先生繁忙了,先行告辭。”

蘇真低頭看了看自己桌上的許多尚未處理的賬目,心下了然,暗道:多貼心、懂事的女孩子啊,牛偃他們一個個偏說她是什麼災星,真是眼珠子長到屁股上了。

蘇真起身將她送到門口,然後又告訴她去往賬房的近路,二人客氣的相互告別。

阮清兒一邊緩步離去,心中一邊暗自奇怪,看這位蘇先生心善懂禮,分明一副儒家士子之風,可卻為何又會甘心自毀,要投身宮刑府為宦呢?

想起適才蘇真的那一句頗有境意的‘種善因,得善果’、阮清兒不由的扶手掩麵微笑,希望天心不泯,真的能夠讓自己等來那樣的一天吧。

第九章終於找到辦法了!

阮清兒走後,蘇真便急忙舒展筋骨,接著趕忙低頭核對手中剩餘的賬目,畢竟他現在時間有限,還是早早的忙完這些瑣事,然後去仔細的研究一下楊錦留給他的宦官刑案,定要在其中找出一個能從宮刑府脫身的法子。

蘇真正在奮筆疾書之間,突見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但見牛偃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四下瞅了一瞅,道:“蘇兄,那女災星呢?”

蘇真抬頭瞅了他一眼,淡淡的回了一句:“走了。”

“哦。”牛偃長長的舒了口氣,接著瞬時又將胸脯挺了起來,爽朗言道:“哼,得虧她走的快!也罷,今日我就先不收拾兒她了。”

“人家招你惹你了?你就要收拾人家?”蘇真極度不滿的白了他一眼,你說牛偃這小子,年紀不大,毛病卻是一大堆,笨頭笨腦的先不算,一張口就跑火車,滿嘴的胡咧咧。

眼見蘇真似是有點不太高興,牛偃摸著腦袋憨憨一笑,言道:“蘇兄啊,我這也不是為你好麼?你可別被美色所誤,那小娘們雖然好看,但卻紮手的緊,一個不好就容易把你的半條小命賠進去,你說咱都是要被閹的人了,何苦還要犯這方麵的錯誤.....”

蘇真隨手將這最後一道賬勾完,接著撂下毫筆,笑罵道:“你快閉嘴吧,我現在怎麼一瞅見你就鬧心呢?快滾,滾遠點,哪涼快哪呆著去。”

牛偃知道蘇真是跟他開玩笑呢,嬉笑著賴在房裏也不動,卻見蘇真匆匆的將案上的書簡整理完畢,然後告訴牛偃,待會他要去膳房旁邊屋子查看宦官刑案,讓牛偃自己先回房去休息。

牛偃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卻願意跟蘇真過去轉轉,畢竟自進了宮刑府後,他們的自由就已經被楊老宦完全的拘謹了,整日不是上工就是在房間待著,哪有可以隨便走走的機會?蘇真要去看文案,正好也算隨了他的心意。

整理完畢,兩人隨即又去廚房安排了一下晚間的夥食,順便拿了幾塊餅子用於一會充饑之用,然後,蘇真變領上牛偃,一起去了堆列雜物的耳房之中。

那堆放雜物的倉庫離膳房並不太遠,十幾步的路子也就到了,天色已是有些灰暗,倉庫的房門並沒有上鎖,顯然裏麵並沒有什麼值錢或是貴重的東西。

進了倉庫之內,但見裏麵一片灰暗不說,正中的五六個大木架子東倒西歪的四處林立,一旁是各種雜物狼籍擺放,無論是大物件,還是小東西,上麵都落了厚厚的一大層灰,一看就是許久都不曾有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