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之人不用挖空心思,絞盡腦汁,做那麼多的分析和總結。曹操在官渡之戰前,就已經為我們做了超前的總結,早已看出袁紹必敗——不僅是官渡之戰之敗,而且是事業之敗、人生之敗。
曹操說:“吾知(袁)紹之為人,誌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為吾奉’的意思是‘都是為我準備的禮物’)。”
在更早一些的建安初年,就已經有人鐵定曹操必勝,袁紹必敗,而且說得斬釘截鐵、氣幹雲霄。
公元197年,曹操征張繡慘敗,回到許都以後,憂心如焚,曾經一度神情恍惚,舉止失常。鍾繇看在眼裏,很是不解,便去問荀彧,說,主公是不是在宛城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狀態出了什麼問題呀?荀彧說,主公心胸寬廣,不可能如此。荀彧便去問曹操,到底出了什麼事。
原來最近袁紹寫了一封信給曹操,態度傲慢,語帶威脅,曹操心懷恐懼,有些手足無措。曹操對荀彧說,我們迎來了皇帝,揀了一塊燙手的山芋。可我們四麵強敵環伺,北有袁紹、公孫瓚,南有劉表、張繡,西有韓遂、馬騰,東有袁術、呂布,形勢實在是不妙啊。尤其是北方的袁紹,力量越來越強大,野心越來越露骨,態度越來越傲慢,我們該怎麼辦呢?
荀彧說:“古之成敗者,誠有其才,雖弱其強,苟非其人,雖強易弱,劉、項之存亡,足以觀矣。今與公爭天下者,唯袁紹耳。(袁)貌外寬而內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達不拘,唯才所宜,此度勝也。紹遲重少決,失在後機,公能斷大事,應變無方,此謀勝也。紹禦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眾,其實難用,公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公士卒雖寡,皆爭致死,此武勝也。紹憑世資,從容飾智,以收名譽,故士之寡能好問者多歸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誠心不為虛美,行己謹儉,而與有功者無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實之士鹹願為用,此德勝也。夫以四勝輔天子,扶義征伐,誰敢不從?紹之強其何能為!”
荀彧所說的度勝、謀勝、武勝、德勝一番“四勝”宏論,已經不是什麼義正詞嚴的問題,簡直是視袁紹如糞土,規成敗於心間。
荀彧原來是韓馥(荀彧的同鄉,潁川郡人)的幕僚。袁紹奪取韓馥的冀州牧之位(公元191年)後,荀彧隨了袁紹,袁紹待荀彧如上賓。沒幾個月,荀彧就棄袁紹而去,跟了曹操。可見荀彧是如何的瞧不起袁紹。
關於曹、袁之間的勝敗因緣,郭嘉就說得更玄乎,一口氣說了曹操十個必勝理由:道勝、義勝、治勝、度勝、謀勝、德勝、仁勝、明勝、文勝、武勝,與之對照,袁紹則有“十敗”。
當然,袁紹之敗的理由,還可以加上一點,那就是,凡事謀士們所說的對袁紹有益的話,袁紹一概不聽。凡是諍言直諫或者忤逆袁紹的謀士,不是坐冷板凳就是坐牢甚至殺頭。
公元202年,官渡之戰後兩年,袁紹便嘔血而死。翹辮子之前,袁紹還不甘心,還嫌自己犯的錯不夠多、不夠大、不夠深、不夠遠,還要再犯一次錯——廢長立幼。袁紹長成的兒子有三個,長子袁譚、中子袁熙、幼子袁尚。袁尚一表人才,深得袁紹喜愛,加上袁紹後妻劉氏偏愛袁尚,從中調唆,便將袁譚過繼給死去的哥哥續宗。沮授曾進行勸阻,老袁就是不聽。
實際上,袁紹臨死前,並未明示哪個兒子繼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袁紹已將袁譚過繼給早已死去的哥哥,又將袁譚外放青州刺史,讓袁尚留在自己身邊,實際上就是讓袁尚繼位。袁紹死後,大多數人是讚成立袁譚的,尤其是阿附袁譚的辛評、郭圖,而審配、逢紀與辛評、郭圖爭權,恐袁譚繼位後於己不利,便捷足先登,立了袁尚。
結果可想而知,袁紹屍骨未寒,袁譚、袁尚兄弟便後院起火,手足相殘,曹操則分化瓦解,各個擊破。袁紹死後三年,公元205年,袁家班便徹底玩完。令人痛惜之餘,實在不好說老袁家的不是。
曹操還是大度的,講義氣的。公元204年,曹操平定魏郡後,親自到袁紹在鄴城的墓前憑吊,回腸蕩氣地哭了一番。
有人說曹操流的是鱷魚眼淚,但看起來不像。曹操不僅親自接見、撫慰袁紹的老婆,放還被俘的袁紹家人,退還被掠去的金銀財寶,還贈送布匹等物,按月發放撫恤財物。
曹操“還其家人寶物”,有一點例外。那就是曹丕留住袁熙的老婆不放。這一點,曹操父子受到後世之人的頗多非議。
公元197年,曹操南征張繡,奸淫張繡嬸母,張繡降而複反,留下笑柄。曹丕強納敗將之妻,曹操又不加以阻止,曹操父子不僅好色,而且不仁不義。一句話,曹操父子不是東西。
其實,這些非議曹氏父子的人,可能是在吃醋。古話說,覆巢之下,豈有完卵。甄氏一個國色天香的弱女子,國破家亡之時,肯定是要被人搶的甚至遭輪奸,或被賤賣為奴婢。與其被丘八們搶去,還不如被曹丕搶去。至少,曹丕是個文化人,文明一點,過夫妻生活多少有些情調。還有一點可以肯定,曹丕有力量保證她不會第二次被人搶。
從曹操與袁紹的交誼上看,曹氏父子的確是有些不義。曹、袁是有交誼的,這一點被很多讀史的人所忽視。公元189年,靈帝去世前設立西園八校尉(把近衛軍分成八部),太監騫碩為上軍校尉(統帥),袁紹為中軍校尉(副統帥),曹操為典軍校尉(估計是教導團長之類的職務),這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是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