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鬆錦大戰2(3 / 3)

祖大壽臉色由紅變白,頹然坐倒在地上。

祖大壽心亂如麻。皇太極的信,如一支利箭,射中他的心窩。數十年來,為了大明江山,自己率兒子、妹婿、外甥,在疆場衝鋒陷陣,不料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常

“為何大明的兵將如此不堪一擊?我主萬歲真的是要……”

他不敢再往深處去想。當年被清軍捉去後歸降,施了詐降計,又逃回來,我主萬歲仍委以重任,並不嫌棄。今天若再被俘,他皇太極真會像信中所說的那樣對待我嗎?就是不投降,又能苦撐到何日?如若投降,我身家性命將會保住,萬貫家財仍為己有,如若我為皇上盡忠,這一切都將失去,空有忠君的名聲又有何用?

生命財產,利弊好壞,種種思慮心中翻滾。

第三天早晨,祖大壽令兵士大開城門,心甘情願地歸降了。

惟一讓他掛念的是:妻兒家小均在寧遠城,如果皇上加罪於我,是否會受牽連?讓他感到寬心的是:外甥吳三桂仍在寧遠,有他支撐,家人財產當不會有損失吧。

準備二三年,曆時一年有餘的鬆錦大戰,以明軍全麵失敗,清軍徹底勝利而結束。清軍奪得錦州、鬆山、杏山、塔山四城。鬆錦之戰獲勝,為進一步攻打山海關打下了堅實的基矗

吳三桂率兵赴鬆山解圍失敗後,垂頭喪氣地回到寧遠,早有方光琛帶人到城外相迎。

“獻廷,何必多此一舉,莫非羞我不成?”

吳三桂看到前來迎接的人個個麵露喜色,心中甚為不快。

“吳將軍休要多疑。我等能見到將軍平安回城比凱旋而歸還要高興。”

“何以見得?”

“清軍以重兵圍困鬆山,我軍當然不能輕易突破,將軍前去解圍,必有一場惡戰,戰雖失利,但我軍並未大傷,將軍又安然歸來,我等豈不歡喜?此其一。其二,將軍與總督大人分手時,有言約定:回到寧遠,定當率兵前來解圍,其餘各總兵一一拒絕,獨有將軍你不負前約,雖然未能取勝,但問心無愧。如此說來,我等豈不高興?”

聽罷方光琛一席話,吳三桂長歎一聲:“隻可惜我兵力微弱,不能殺進鬆山,救出總督大人,心中有愧呀!”

“戰事發展,千變萬化,令人難以預料,我等隻有順應時勢,方能逢凶化吉。對於此役功過朝廷必有定論,我等須快快安置下一步,切不可錯過時機。”

吳三桂回城後,再召方光琛密議:

“獻廷,時局至此,我該如何處置?”

方光琛坦言:“愚以為,將軍可先派人攜重金進京晉見義父高公公,讓他觀察朝廷意向。將軍此時,萬不可灰心喪氣,而要重整兵馬,潛心訓練,使朝廷上下看到將軍敗而不餒的雄心,以期再受重用。”

“獻廷所言極是。不過,朝廷真要加罪於我,我將如何……”

方光琛輕輕搖頭:“將軍放心,朝廷即使降罪於你,也不會重罰。”

“此話怎講?”

“將軍武藝高強,手下擁有重兵,又是關東望族之戚,常年與清人交戰,忠心不二,今一戰雖敗,但責任並不全在將軍你身上。想想看,如果真要將你置於死地,又有誰來固疆守邊?又有誰能像將軍你這樣忠勇可嘉呢?”

吳三桂點頭稱是:“但願事實能如獻廷所料。你所言二事,我即刻辦理。”

未及一月,朝廷聖旨到:

“大同總兵王樸,於大戰緊要關頭,不思竭力殺敵,而是臨陣脫逃,動搖軍心,罪大惡極,著錦衣衛立即押解到京。”

“寧遠總兵吳三桂,隨王樸潰逃,本應重罰,但念回城後,又重組兵馬,前去解圍,雖未取勝,但有悔過之心,又有踐約之實,故從輕處罰,降官三級,仍留總兵之位,以觀後效。”

其餘各總兵也一一處罰後,仍回各本部營地,戴罪立功。

然而,僅隔數日,崇禎十四年(1641年)八月二十六日方才逃回寧遠的吳三桂,於驚魂未定中接到崇禎帝詔加提督職銜的諭旨,並命“主客援兵皆聽提調”。

鑒於明軍潰圍者散奔各處,明廷命以白廣恩收拾曹變蛟與王廷臣二鎮之將領。時曹、王二人隨洪承疇被困鬆山,但“曹變蛟下西丁精銳尚多,王廷臣遼丁出圍亦多”,而命李輔明收拾其原屬懷標殘兵,並王樸所領部屬,“而總以歸吳三桂,上緊整頓”,吳三桂由此位居諸總兵之上。這種違反常理,於獲罪後不加以處罰,反而升遷的處置,令朝廷內外許多人大惑不解。

更令人驚詫的是,數月之後,當朝廷中有人就鬆山潰圍造成的重大損失追究責任,“首請大彰法紀,以肅將來”時,受到懲處的隻有王樸一人。王樸被逮入獄,而吳三桂仍命提督遼東軍事駐守寧遠。為此,朝野輿論大嘩,禦史郝晉發上疏曰:“六鎮罪同,皆宜死”,以朝廷同罪不同罰而不滿,並責問曰:“吳三桂實遼左之將,不戰而逃,奈何反加提督?”其言擲地有聲,不無道理。

然而,明廷複議的結果,仍是“(王)樸被誅,而吳三桂僅鐫秩”,得到的是罰不當罪的降三級的處分,仍命以總兵之職鎮守寧遠,負責遼東兵的訓練,時在崇禎十五年(1642年)五月。同時受到處分的還有李輔明、白廣恩、唐通等,均被貶秩,充為事官。馬科立下再敗處以死罪的軍令狀。此外,監軍張若麒亦隨後被處死,馬紹愉被削籍。可見,在對眾人的處置中,亦獨輕吳三桂。

實際上,崇禎皇帝不治吳三桂罪,反而委以重任,是有其不得已的特殊原因。

自即位以來,朱明王朝即已麵臨土崩瓦解之勢,內憂外患使之惶惶不可終日。雖然崇禎皇帝一心想振興祖業,並為此宵衣旰食,苦心孤詣。可是當他如履薄冰般地度過了他統治的十幾個春秋後,所麵臨的仍是東西交迫的困境。中原地區波瀾壯闊的農民起義愈演愈烈,日呈問鼎中原之勢的滿洲後金(清)政權也形成了對明的嚴重威脅,而長期的戰爭,明廷早已是兵困餉乏,國庫如洗了。為了擺脫這足以令朱明王朝斃命的困境,崇禎皇帝便把賭注押到了鬆錦之戰上,企圖一舉獲勝,解除外憂,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農民起義軍這一心腹大患,因而他不惜動用了“王牌軍”。

明朝自永樂遷都以來,軍事力量的重心便開始北移,到崇禎時期,更是形成了“敢戰官兵皆在北而不在南”的局麵,而在這些敢戰的官兵中,又以三邊的“塞上之兵”為最強。鬆錦之戰,崇禎皇帝抽調的正是這批北邊精銳。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僅十餘天工夫,這些軍隊便喪亡於這場大潰逃中,對於搖搖欲墜的明王朝來說不啻是一致命的打擊。崇禎皇帝自然是痛恨不已,以他剛愎自用而又猜忌嗜殺的個性,他恨不得將這次敗陣的六鎮將領一一拿來問斬。然而,時事周章,人才脆薄,堪任遼東之守的洪承疇、祖大壽已被圍城中,成困勢。這期間,李自成與張獻忠兩支農民起義軍又趁明軍東顧之機再度蜂起,攻克洛陽、襄陽等地,在中原地區把明軍打得落花流水。西邊有警,明軍自然無暇東顧,而數年以來始終鎮守遼東的祖氏家族中,如今隻剩下這位以驍勇著稱的吳三桂了。於是,崇禎皇帝不得不把拱衛遼東、解救鬆錦、扭轉敗局的重任,寄托在吳三桂身上。為此,他壓下了心中的怒火,隻下令處死戰績平平、而又膽小怯陣的王樸,為免遭物議,才降了吳三桂三級。可見,大明王朝日薄西山的命運,不僅使吳三桂免遭殺身之禍,且把他推到了更顯赫的位置,由一個區區武將,一躍而成為身負國家興亡重寄的棟梁之才。

事實上,崇禎帝用心之苦並非沒有道理。由於明朝再也無力投入新的兵力解救鬆錦,故而隻能依靠這逃出的六鎮將士,而在這六鎮當中,以吳三桂、白廣恩、馬科敢戰,為最強,唐通、李輔明次之,王樸最不得力,所以,崇禎帝隻能拿王樸開刀問罪,殺一儆百,使其餘五人在恩威之下甘為其用。

於是,崇禎帝用馬科守山海關,調唐通守宣府大同,而以吳三桂、白廣恩、李輔明訓練遼東兵馬,以解救鬆錦。崇禎十四年(1641年)九月,兵部頒發募練救遼之令,命吳三桂、馬科、白廣恩、李輔明“乘時募練,相機前進,協謀並籌,轉敗為功,以贖前愆,不得玩視以幹罪戾”。十月,兵部又下令,通州“總兵楊德政、張汝行各選兵馬三千,親自統領刻期出關,俱聽督臣調度,並與吳三桂等協力解圍,不得延卻”。足見明朝已將解救錦州、鬆山之圍的重任完全寄托在吳三桂的身上。

其時,啟用吳三桂解救遼東危局的做法,在朝廷中不乏讚同者,當時奉旨赴遼任事的錦衣衛南鎮撫司指揮同知祖澤溥曾疏請,“欲專吳三桂提督之權,不欲掣其肘,至領兵官亦令吳三桂自揀得心應手之人”,並“請挑選關薊各邊就近遼兵赴吳三桂總統”等。寧前道石鳳台也認為,在潰圍後,吳三桂“丁尚多,還能整搠兵馬,誓拯封疆”。這些呼聲表明了時人對吳三桂堪負國家重任的一種共識。

對於朝廷的不殺之恩,吳三桂自是感愧交集,涕淚滿頤。而無功受賞,獲罪反而被超擢,更令他誠惶誠恐。明廷於他恩同再造,他又怎能不感恩圖報呢?為了挽救鬆錦之戰的敗局,洗刷自己臨陣潰逃的恥辱,吳三桂領命招集流亡將士,悉力鎮守寧遠。他一麵訓練官兵,一麵征集糧餉,作好出援鬆錦的準備。

但是,真要收拾遼東殘局,又談何容易!

祟禎十四年(1641年)十月,鬆山潰圍兩個月後,新任遼東巡撫葉廷桂上疏指出,明朝在遼東的兵力已趨衰竭,雖有“新召新練,一旅偏師”,但卻無法重新組織一番攻勢。他說:“以今日兵力言,吳三桂兵一萬內,有馬僅五千匹,白廣恩兵五千內,有馬僅二千五百匹,李輔明兵五千內,有馬僅七百餘匹,此見在可以調度者。關門馬科兵一萬,據報止六千五百,馬止二千四百,陽懷通保一萬,此皆未經調到者。即盡數調到,合計兵力不過如此,今且自錦而鬆而杏沿海 遍地莫非虜營兵力”。也就是說,當時合遼東三鎮可以調動的兵力二萬人,七千五百匹馬,加上山海關與陽懷未調到的不足二萬兵、二千餘匹馬,總共不過四萬餘兵,萬餘匹馬。這僅僅是此前洪承疇所集八鎮十三萬人馬的三分之一尚且不足,而此時明軍不但要解錦州之圍,且要解鬆山之圍,雙方力量的對比已成逆勢,吳三桂雖能用命練兵,卻無回天之力。

麵對清軍的不斷進攻,明廷已多次下達了令吳三桂出擊的命令。

然而,此時明朝已成積重難返之勢,再也無力組織起一支新的援遼大軍,因而,解鬆錦之圍,“挫狂鋒,伐狡謀”不過是明朝的一廂情願,就明清的軍事力量對比而言,主動出擊不過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之舉。所以,吳三桂始終不敢言戰。

崇禎十五年(1642年)初,吳三桂對遼東的整訓已曆經四五月之久,其所集聚的“主客堪戰馬兵約足一萬一千之數,主客堪戰步兵約足二萬五六千之數”。於是,他與巡撫葉廷桂、監軍張若麒商討進兵日期,提出“誓師進剿當在三月之初矣”。

吳三桂要對清軍發動進攻的奏報並非謊言。這年三月初,吳三桂與白廣恩等率兵四千餘人進駐塔山,並分出兩千人馬前至高橋,與清軍哨兵相遇拒戰,圍困杏山的主將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立即派出兩翼前鋒兵,分別從大路與後麵進擊,但未等交戰,吳三桂又率兵退回。很顯然,這是一次帶有偵察性的出擊,偵察的結果則是鬆山的淪陷和錦州的危殆,這也是吳三桂不戰而退的原因。

原來,就在明軍消磨於不得已的練兵之際,崇禎十五年(1642年)二月十八日,被困半年的鬆山守城副將夏成德開城投降,鬆山城陷,洪承疇被俘。三月八日,祖大壽於錦州聞訊亦出城投降,至四月,塔山、杏山也相繼落入清人手中,關外八城僅餘其四。至此,明王朝苦心經營十餘年的寧錦防線終於被清軍攻破。

洪承疇和祖大壽的降清,對崇禎皇帝來說,確有失臂之痛,但對吳三桂來說,卻未嚐不是他官運騰起的又一次契機。錦州、鬆山、杏山和塔山四城的失陷,使寧遠成為明朝在關外最重要的城堡,作為明寧遠守將的吳三桂也成了遼東地區最令人矚目的人物。這時,如果吳三桂降清,遼西走廊的大門就將全然為清人打開,八旗鐵騎便可輕而易舉地直取山海關、進軍北京。而吳三桂在明,明朝雖失重鎮,邊關卻依然可守。因而,這時的吳三桂已處於曆史的天平上,在明清這場激烈的爭奪中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

受命於危難之際的吳三桂,深知欲同滿洲鐵騎抗衡,沒有一支過硬的軍隊是不行的。因此,他在集結鬆錦之戰幸存散兵的同時,又將當地民眾堪戰者集而團練,把寧遠變成了一個雄壯的練兵常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吳三桂擁有了一支精兵四萬,遼民八萬的精銳部隊,使素負盛名的關寧鐵騎更加驍勇善戰。

皇太極聽到寧遠練兵固城的消息後,第一個想法是不能坐觀其成,必須乘其未成而拔除。因此,他立即調兵出征寧遠。可是,這次出征,素以強悍騎射聞名天下的八旗兵,竟然在寧遠城下連吃敗仗,一籌莫展。為此,皇太極焦心眩目。明朝降將張存仁上疏,建議勸降吳三桂。

皇太極采納了張存仁的意見,便分別致書與吳三桂同守寧遠的總兵白廣恩和柏副將,希望二人“開導吳大將軍同心協謀,舉城歸順。”又命張存仁、吳三桂的舅父祖可法、姨夫裴國珍、兄長吳三鳳、表兄胡弘先,以及他過去的一些摯交好友鄧長春、陳邦選等分別致函吳三桂。

張存仁曰:“洪製台(洪承疇)以專閫重任尚知審天時度人事,……衝幼如台台(吳三桂)何為坐俟禍及乎?大廈將傾,一木難支,縱使苟延日月,不過擁兵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