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反叛的消息很快被朝臣奏知康熙皇帝。康熙眼見自己強性命令撤西南吳藩,捅破了雲南的“馬蜂窩”,惹出了滔天大禍,吳三桂百萬雄師蜂擁而出,心裏有些不安,急忙召集王公大臣議事,商討退兵抵禦之策。
在議政殿上,康熙皇帝說:“今日雲南吳三桂兵變謀反,殺戮我朝送旨欽差大臣,率百萬烏合之眾,從雲南貴州直插湖南腹地,另一支人馬入川直奔陝甘,現吳三桂親自領兵占領湖南沅州,揚言要打到北京城,亂我大清朝廷王室,眾卿有何良策可退吳軍?”
眾王公大臣知吳三桂的厲害,因撤藩失策,事鬧至此,對吳三桂來說,議和不能,攻無對手。眾臣麵麵相覷,互為觀望,誰也不先發言,眾皆低頭,默默不語。
康熙再次開口問道:“眾卿曆來議政皆侃侃而談,為何今日無一人出班說話?”
此時,有一老臣出班奏說:“退吳兵之事,眾感棘手,故而不言。吳三桂在我朝多年,他的為人處事,眾皆知曉,性烈剛直,說一不二。他滿腹經綸,文武全才,久經戰陣,經驗豐富,手下能員部將極多,羽翼遍及各省,故今日之反,各省無不望風響應,很難對付,無不惶駭。且他智勇雙全,以往在關內外享有盛名,號稱無敵將軍,過去攝政王多爾袞也要懼他三分,故朝廷多以安撫收買為上策,方為我朝用事。而今撤藩反目,若認真爭鬥起來,我朝中無一猛將是他對手。以微臣之見,我朝中隻有一元戎老將,武英郡王阿濟格老將軍,與吳三桂多年合兵,滅李自成、薑壤、弘光政權,方知吳三桂用兵作戰之法。而今之計,可否去請武英郡王出山掛帥,派得力先鋒助手,率相應兵力開到湖北武昌、漢口一帶抵禦,以緩當務之急,然後議和調停可矣!”
康熙聽奏後,知武英郡王是一老元戎,有掛帥之才,但因昔日廢其兄多爾袞攝政,他有些不平,且今年已六十開外,不願出山擔此掛帥風險,故而不答。
大將軍公爵圖海出班獻策奏道:“京中大員多為吳三桂舊交,恐互通消息。以奴才之見,在未發兵抵禦之前,宜先戒嚴,捕其眷屬及知情者,除絕根株。今吳三桂聲勢浩大,各省必為之響應;今兩廣既為彼有,恐閩中耿王亦不盡可靠;陝西一帶,王屏藩、王輔臣二人,皆為吳三桂之假子,年年為吳三桂由北購運馬匹沿藏至川入滇,以應軍用,知吳三桂逆謀久也,故陝甘不久必反。吳三桂既以雲南、貴州為根據地,而桂、粵、閩、浙、贛、川、陝、甘半壁河山,不久亦皆據之也。吳三桂大軍由中南沿兩湖而進,我朝若分兩頭抵禦,必將防不勝防。”
康熙帝此時方緩口氣說:“卿言極是。然諸將中,誰可與吳三桂為敵?可舉之也!”
圖海接著說:“以臣所知,莫如原川、湘總督蔡毓榮為蜀提督,曾被吳三桂以王勢所辱過,蔡毓榮有怨在先,斷無歸附吳三桂之理。且蔡毓榮卓有韜略,久經戰陣,多著功績,聲望足以濟之;若授以重權,濟以重兵,厚以糧餉,臣料蔡毓榮必能收其功也。”
康熙聽罷,大喜言道:“卿此計甚好。我朝既有良將,何懼吳三桂?無論勝敗如何,都當調兵遣將,扼守險要。在京立刻戒嚴,捕囚吳逆眷屬知己,除絕根株。”言罷,立刻宣蔡毓榮、嶽樂進殿,拜蔡毓榮、嶽樂二人為“靖逆大將軍武信侯”,令帶本部人馬,並助以吉林馬隊十萬,移鎮荊楚上流(武漢一帶),以禦吳三桂;拜圖海為“招討大元帥威武公”,統兵二十萬為後援;令永順郡王統兵十萬,從南北救應。蔡毓榮受命之後,便奏請康熙恩準,任命提督楊捷為“靖逆副將軍”,統水師駐紮長江天險,以為犄角,共禦吳軍進入中原,康熙一一允準請求。
康熙議政出師與吳三桂對敵後,吳三桂得知長子吳應熊及在京眷屬被囚的消息,悲痛不已。並向夏相國、馬寶二人言道:“朕知康熙議政,必以兵權付蔡毓榮。而朕之《檄文》發出,義師一舉,怨滿人者,無不響應。康熙見孫延齡、尚之信在兩廣突歸於朕,自料用人甚難,惟蔡毓榮昔日與朕有仇,故重用以對付於朕。今蔡毓榮擁兵荊楚,後有圖海、嶽樂全力對朕,來勢不校況蔡毓榮、圖海、嶽樂等人,久經戰陣,北朝稱為能將,我等拭目以待,不可輕敵。朕在滇、黔興師北上時,深知清軍勢大,不易對付,反清成敗如何,難以預料。故朕在發兵前,仿狡兔三舍之法,安排好眷屬歸宿,給征途不測留條後路,免有後顧之憂。一是將長孫吳世藩從京接至昆明,由郭壯圖管教,守護皇宮金殿,萬一兵敗退回,也好有個安身之所;若留北京,今與長子吳應熊也同被囚。二是安排少妃‘花神’,帶著她所生未成年之子女,在劫難來時,隱姓埋名,逃雲南僻壤農村隱居,以防不測,傷害著她們。三是命陳圓圓在劫難來時,以化裝出家為名,帶著金銀財物,保護她所生之次子吳應華及媳塗氏所生之孫吳世傑、吳世龍等人,由心腹侍衛馬寶玉化裝成農民護送,去貴州思州府(今岑鞏縣)水尾鎮山區隱居,待討清成功後家人再行團聚。四是滿妃及其子,在陳圓圓的照管下,隨軍北上,以便照顧朕日常生活;同時滿妃通滿話,了解滿人性格風俗,若征途抓著滿人奸細,遇有語言不通之時也好做個翻譯,了解情況,百戰不殆。此雖諸多顧及,然後事如何?則難測也。”
夏國相說:“陛下神算,臣等莫及。後事之變,勿多慮。今我朝大軍已入湖南,占領沅州、衡州、常德、長沙四地,若蔡毓榮、圖海、嶽樂大軍抵湖北武昌,看來還須大戰,周旋一段時間,方能往北推移。既然如此,不如就地辟府為殿,改常德為行宮,以便遣將用事;待天下定後,重返北京立業。”
夏國相言後,吳三桂從之。 便安排吳國貴護駕吳三桂,鎮守衡州、常德兩地,防止清軍南下偷襲;命馬寶率兵東征,掃平江西障礙;命馬承蔭、吳世賓領本部人馬,帶著吳三桂手書,沿湖南下廣東與尚之信聯絡,共議反清北上之事。此時,吳三桂反清正式拉開序幕。
十二月初一日,吳三桂親率20餘萬人馬自雲南昆明啟行,踏上了他晚年的戎馬征程。為鼓舞士氣,行前,吳三桂於郊外大閱三軍,令以向曉集合,後期者按以軍法。是日,鼓角齊鳴,隊伍齊整,軍容肅然。六十二歲的吳三桂,“披甲長馬,揚鞭疾馳,發三矢皆中的,長槍、大劍、畫甲、雕戈羅列左右,每馳一回,即於馬上接一器運之,風馳雨驟,英武絕人。其意欲以力詘眾心也”。
雲南為吳三桂經營多年,心腹黨羽遍布各處,已然藩下屬地。以故,吳三桂叛旗甫舉,從叛者甚眾,除“四鎮十營總兵馬寶、高起壟劉之複、張足法、王會、王屏藩等聽調遣”外,“提督張國柱、永北鎮總兵杜輝、鶴慶總兵柯澤、布政使崔之瑛、提學道國昌等,並從逆,受偽職”。除少數官吏,如按察使李興元、知府高顯辰、同知劉昆抗拒不從外,在雲南,吳三桂未遇到任何抵抗。
當時,吳三桂頗恃兵強而倨。“或有勸桂出秦蜀,曰:‘歲星在翼,軫荊楚之地不利行師,隻宜遣一大將,大眾由蜀出秦據關中,以示天下形勢’”。吳三桂不聽,答曰:“天文渺茫,地利難憑,吾遣王屏藩取秦蜀,猶吾自行矣”。馬寶請任取兩廣,吳三桂亦反對,曰:“一辨士口舌可下,不煩兵,已遣人矣”。於是,吳三桂以吳國貴、夏國相為前鋒先驅,自普安入貴州,自統大兵殿後。“不宿民房,不入城郭,軍行五十裏,依山傍水下營”,盡量減少騷擾。“每日前軍起營,則中軍起,次左,次右,次後,黎明即行,日中即止”,秩序井然,卻並不欲速。
由於貴州提督李本深是吳三桂老部下,早就與吳三桂有秘密書信來往。因此,很快就依附吳三桂。
貴州即下,吳三桂以其黨羽、原貴州提督李本深為貴州總管大將軍,鎮守其地,巡撫曹申吉因先剪辮,與潘起先、張文悳等俱以原官用。部署停當,即分兵兩路,繼續北進。吳三桂遣馬寶、吳國貴為東路前鋒攻楚,他仍自行殿後,西路則由王屏藩全權指揮打四川。
康熙十三年(1674年)正月十二日,吳三桂由貴陽出發,二十日至鎮遠,二月,入湖南。沅州總兵官崔世祿投降,叛軍遂陷沅州,進據辰州。吳三桂督令將士繼續北進,以楊寶應進攻常德,夏國相進攻澧州,命吳應麒東攻長沙、嶽州,張國柱攻衡州。此皆為湖南重鎮,吳三桂誌在必得,所命攻城諸將皆其心腹,為藩下主將,隻有楊寶應稍屬例外。原來,楊寶應的父親楊遇明正在常德城中。楊家為錦州人,以明守備降清,授山東萊州遊擊,至順治十二年(1655年)出任湖廣常德鎮總兵,康熙元年(1662年),移鎮廣東新安,旋擢廣東提督,康熙九年(1670年),休致後安居於常德。楊遇明與吳三桂同鄉,素有故交,見其子楊寶應提兵攻城,遂為內應,常德旋踵而下,知府翁應兆叛降。
在常德淪陷的同時,二月八日,夏國相亦進占了常德以北的澧州,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據湖廣總督蔡毓榮當時向朝廷奏報:“吳三桂兵到澧州,城守官兵以城叛應賊,提督桑峨、總兵官周邦寧自常德還至澧州城外,孤軍不能迎敵,不得不退回荊州,乞大兵星馳剿禦”。
繼常德、澧州之後,長沙亦被吳三桂叛軍占領。原來,偏沅巡撫盧震聞警即棄長沙奔嶽州,再奔荊州,擔任留守的副將黃正卿、參將陳武衡無力抵抗,“以城叛降賊”。常德、長沙據湘湖之險,當水陸之衝,而澧州則為湖南門戶,得此重城,如據“全楚之勢”。隨後,嶽州、衡州盡為吳三桂所有。至三月,吳三桂再陷湖南全境,兵抵長江,勢如破竹。正如史書所載:“吳三桂乃長驅陷辰、沅、常德,直走荊江,五千裏無隻騎攔截”。
與此同時,奉吳三桂之命征四川的王屏藩亦所向克捷,“連陷四川州縣,進犯秦州”。凡吳軍所到,清軍幾乎是望風披靡,四川提督鄭蛟麟與川北總兵譚弘率先“合謀從賊”,隨後,四川巡撫羅森與總兵吳之茂並降。鄭蛟麟、譚弘、羅森與吳之茂為四川重要的軍政長官,他們的反叛從吳,使四川的形勢為之一變,王屏藩在占領整個四川後,已由保寧趨漢中,並欲出漢中,下夔州,聲勢淩厲。
此時的吳三桂相當得意,率軍進駐湖南衡州後,還去山嶽廟占了一卦,抽得上簽,心情更是大好,遂命令急速去潰蔡毓榮所統領清軍,然後乘勢往北打去。
就在這時,突然飛馬回報說:“蔡毓榮軍勢頗銳,隊伍整齊,但守禦嚴密,無南下之意。”
吳三桂對夏國相、胡國柱說:“我軍懼養成蔡軍銳氣,彼蔡軍豈不也懼我軍養成銳氣?朕料彼蔡軍亦必懼我也。朕當親往征之!”當即下令,次日在郊外操兵,取齊各路駐衡州兵馬,刻日起程,攻伐蔡毓榮去。
次日,吳三桂去到郊外校場閱兵,忽感頭暈脹痛,身體不適,難以出征,便又轉回宮中,臥床休息。吳三桂臥在龍榻上,心中正為難以出征之事擔憂,忽然又接到李本深從四川發來的奏折報說:“臣自領命由貴州率軍入川,一帆風順而下重慶,已拔州諸郡,現已進攻成都,指日可下,全川安然而得。”
吳三桂聽讀奏折至此,“憂鬱脖已去九成,心中大喜,便起床急召諸臣計議說:“李本深此次命他西征入川,果然應手,旗開得勝,勢如破竹,今已直進成都,甚慰朕望。四川向稱險塞,號為沃野,自古帝王,多藉以建都。作為基地,然後西出秦川,與朕義子王輔臣相應,共取長安,據險自固。先立於不敗之地,今湖南為四戰之地,無險可守,朕欲率師入川,先取成都,以與北朝康熙相爭。諸卿以為如何?”
軍師夏國相說:“誰向陛下獻此策?”
吳三桂說:“此乃朕之本意,無人獻謀。”
夏國相說:“既為陛下本意,臣有一言當諫。昔日劉邦東避西楚,劉備北讓曹操,因此不得已而先據四川一地。然當時帝都猶在長安,故進戰猶易。而今則不同也,四川僻在西隅,守險有餘,進戰則多礙,其地勢然也。況自劉邦、劉備以後,除安祿山之亂,逼唐明皇移藉四川為都,而可以統一大業者,又曾有幾人?陛下於此可細思之,可了其所以然!”
吳三桂說:“軍師言之是理。但能守而後戰者,根本未固,而急務戰爭,此苻堅之所以敗也,則不可不思!”
夏國相說:“苻堅時代,今不同也。自古開創帝王,皆以馬上征誅。若徒擇險自守,不圖進取,此取亡之道。以陛下英明崛起,乘此人心響應之時,宜速分兵,足以製敵於死命。若反退自守,人心必餒,餒則敗散也,此時何堪設想?”
胡國柱也說道:“夏丞相之言是也。四川總為要地,臣可統兵為李本深後援,成都可一鼓而下。 陛下當命能者分兵下九江,扼長淮以絕北朝康熙軍道,並合閩、粵之師以擾江南。 陛下即率軍諸將渡江北向,可致蔡毓榮、楊捷之師不能駐足。臣複由成都趨長安,會合王屏藩、王輔臣二軍以趨三晉,可使順承王圖海軍腹背受敵,他豈能可與陛下戰乎?故願陛下勿貪一時之自守。”
夏國相又說:“駙馬所言極是,英雄所見略同。三路人馬並進,九江一軍,可沿淮揚以趨齊魯,成都一軍會陝西以扼三晉,陛下親征為中路,製河南、河北以共趨北京。此時若敵軍分兵抵禦,亦窮於應戰,風聲鶴唳,人心自搖,中土安有不能恢複?而且我軍舊部,皆來於齊、魯、幽、燕之地,思鄉念切,一聞北上,必踴躍爭先,此理之自然者也。臣雖不才,然駙馬謀勇足備,又屬至戚進言,必有裨大計,成敗之機,在此一舉,願陛下從之!”
吳三桂聽後說:“二卿所言極是,四路分兵北上,朕無異議,二卿可合謀定策,安排去辦。然四川一地,南邇雲南,北毗陝甘,又足以控製三楚,非朕去不能了結此事。今我們可兩策並行,在湖南催馬寶進兵北上;一麵由夏丞相派人知會福建耿王,遣能將先趨九江以進,會合以扼長江之險。由夏丞相代朕總理軍事,分道並進可為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