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澎拜的黃泥河發源於貴州山區,浩浩蕩蕩一路逶迤南下。
黃泥河水每年漲洪水的時候,都會從上遊衝下一些東西,那是一些浪渣、木材、死豬、很多死的動物死體、被河水滾動磨得溜光圓滑的石子、泥沙。那泥沙就是淤泥,很細很肥沃,那些肥沃的泥沙如果停留在岸邊淤成一塊,那就是沙地,很肥沃的,如果種上莊稼,長勢很好,但是別高興得太早,待到六月間漲大水,洪水一上岸,那些莊稼就會被水淹沒,衝得東倒西歪的,或者連沙地一起垮進河裏,或者玉米棒子被水泡臭,撕開是一大股“寡”臭味,吃都吃不成。
有一年,一頭大黃牛不知是哪點的,被衝到大草坪,由於上壩水庫的阻攔,隨著水勢趨緩,那個黃牛竟獲得生存機會,在大草坪得以上岸。它在大草坪累得整整躺了一天,草坪被踏平了一大片,隻是隨便吃了一點綠草。
草鞋田的放牛人樹丫子這幾天做夢老是邪門,經常在夢中接觸到臭哄哄的屎,因為屎和死同音,樹丫子變得憂心忡忡。到第二天,樹丫子眼睛皮跳得很厲害,是左眼,他憂愁的心更是厲害了。不管怎麼說,牛還是要放的,樹丫子吆了牛就去大草坪放牧。那個大草坪是一個長滿荒草的原野,非常適合放牧,以前據說是一個長有一丈多長野草的荒原。
建國以後是一家中學的農場,農場僅僅平坦的肥沃土地就有幾百畝,我們到農場勞動時,就把地裏種上玉米南瓜,一大早就去,到中午有一個二兩大的饅頭,下午得到5點才返回學校。到了秋天,玉米南瓜收回學校,玉米交給糧管所,南瓜就成了大家的蔬菜,我們吃怕了煮南瓜放油鹽怪味,那種又甜又鹹的味道很不好享受,於是在給玉米除草的時候,看到南瓜秧就挖掉,免得到時又得吃幾個月的南瓜。不過有個農場始終是要好一點,每月每人供應7斤玉米,再加上半月或一個月吃一次肉,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月牙兒放牛發現它的時候,它已經恢複了元氣。
不過樹丫子還是仔細察看了它留下的痕跡,連從那點上岸,在哪點躺了一整天都看了清清楚楚。那頭壯實的大黃牛一看到樹丫子的牛就很親熱的走在一起,要分開它都不可能。
這下樹丫子隻得讓它跟著自己的牛群回了家。一頭壯實的大黃牛跟了自己的牛群,樹丫子始終不太樂意,心裏直犯難,留下吧又怕失主找到說是樹丫子偷的,要想不留下,那可是一條價值數千元的大黃牛。
經過幾天的思量,樹丫子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向派出所報案說自己撿了一條大黃牛,如果有失主認領,必然要向樹丫子支付一筆可觀的酬金,如果沒有失主認領樹丫子必定白白撿了一頭大黃牛。
事情果然如樹丫子預料的一樣,警方讓他代管該牛,如果有失主認領,樹丫子要拿給失主。
人們等了一月又一月,就是不見有人來找樹丫子的麻煩,看來樹丫子這小子真的是走好運了。那頭又壯實又高大的老黃牛賣相相當好,牽到街上有人會出大價錢買去作耕牛。
事情過了兩年多,依然沒有人認領大黃牛,樹丫子已經使用了兩年,大黃牛無條件的歸屬樹丫子。
黃泥河水在小岔河段更加流勢凶猛,屍首如果沒有在小岔河段攔截住讓它下了虎跳石,虎跳石是在江心中有一塊巨大的石頭,傳說老虎以那塊巨大的石頭為跳板,跳躍過江,故名虎跳石,那下一段就有可能在普梯段被浪在沙灘上。因此有人就常常到普梯河邊去尋找那些有用的東西,碰到運氣好,有些人家的柱子、“穿方”、房梁、棺木,都會被洪水帶著漂到普梯河邊的沙灘上來。那年頭,蓋木結構房屋的人家比較多,撿到這些東西可算是發財了,評估其當時價值可是很高的。不管撿到的東西是用於自家的建築,還是得了好價錢出售給別人,均屬於價值不菲。
在普梯段的河邊的山脊上,存在著許多寨子,這些寨子的人有一部分聽說河邊能撿到發財的東西,就常常到河邊碰運氣,或許有好事等著他哩。這也難怪,那年頭物資貧乏,精神也貧乏,在兩個貧乏的基礎上,人的腦子更貧乏。
這個事在那時是不準亂講的,被封存了好多年,那時動不動就說是封建迷信,不準搞,不準講更不能傳播,否則將被以傳播謠言罪論處。輕則拉到大隊上批鬥,重則整到公社級的會上鬥爭,進學習班,挨打受皮肉之苦皆是不可避免的了,稍有不慎,命都保不住的。我們為什麼可以小範圍的講這個事,因為我們在普梯附近的半山上,那時我們就是一個封閉的小圈子,我們可以在冬季種植麥子,分給大家改善生活,別人吃不上的包子,那時我們可以大篜特吃;我們可以發展小水電,別人點煤油燈都要憑煤油票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燈壁輝煌了。我們不怕別人告我們,我們憑著人多勢眾,我們寨子大部分人都姓李,別人不敢不服我們。城邊花當然不姓李,他隻有一半姓李,但是他憑著他外婆的優勢在那個寨子混吃混喝,當他在老寨吃苞穀飯,咽牛皮菜湯咽不下去了的時候,他就要去那點混吃了。
每每到了晚上,吃了晚飯把火塘裏的柴火加大,閑及無聊,大家就開始胡吹,不過這聊天也僅限於我們的小圈子,到了外麵我們是不會胡吹的,因為那時的環境就是那個樣子,沒有人會冒風險胡吹。
外婆張氏,人長得漂亮,也能幹,腦筋更是轉的不得了。集體剛辦大鍋飯的開初,她老人家即斷言,這個事不會長久,於是她用壇子儲存穀物等一些能吃的東西。事隔不久果然,大量的人們餓肚子,大量的村莊去逃難,而她家裏卻四世同堂,兒孫滿庭,外麵風聲很緊,她家的日子卻過得比較好。他指揮大家一切行動統一,不可以到外麵亂說亂講,總之,有肉埋在碗裏麵吃,用飯蓋好,別讓他人偷窺。如果說出去,讓公社的領導當作資本主義的尾巴,就有你們的好果子吃了,外婆時時告誡我們。當然,以外婆的年齡,他不會直接出麵指揮的,她把她的思想放在別人的腦袋裏,讓那些看似平庸的東西在那個不平常的年代裏放光。外公外婆有自己的事業,他們從魯布革學來一門手藝,是獨門秘方,雖然秘方現在已經不起作用了,但我還是要在適宜的時候公開。外公外婆從事的行業叫做“酒藥”,說白了就是製造酒曲的,方圓數百公裏的區域都有人去販賣外公外婆的酒曲,所以外公外婆的時光過的很有力度。後來連我們也參與進去,酒曲做好後就到黃泥河街上去賣。
酒曲,在後世看來是沒有用的,因為自從有了化學酒曲,我們的生意一落萬丈,幹都不幹這個行當了。化學酒曲是機械化大工業生產,成本、聲譽均比我們的手工作坊式生產先進得多,所以我們不得不退出市場。
想當年,黃泥河街上正值文革大好形勢,那些人拉人遊街、打人,我們卻在後邊賣酒藥,生意好得很。我們村的人窺到我們的好生意,要模仿,老父就急中生智,到貴子灣砍來冬瓜樹,摳成木瓢拿到街前擺。他在前邊擺上木瓢,後邊用小口袋遮了裝住酒曲賣,果然,我們村的人又一窩蜂的去砍冬瓜樹,摳木瓢賣。這其中關鍵的一點是我們村的人根本沒有辦法掌握酒曲的秘方,不然,酒曲生意早就做不成了。
大約07年我在紅果一個農貿市場發現還有一家從事土酒曲生意的,她的手藝比我們的好,釀成的甜酒香甜,她的手藝能夠存活到今天,我真佩服。講聲譽她比我們好。
外婆篤信佛教,常常吃齋念佛,所以她的後輩子孫,即她的一子三女,每家均有一人在外務工,這在當地成為奇談,我們也暗暗稱奇,怎麼會分的如此均勻。尤其九歌具有傳奇色彩,他當的是汽車兵,20世紀60年代支援越南打美國,曾經隨運輸車隊連續開了7天7夜的車。戰略物資送達越南某地後,眼睛實在太困了,就把汽車停在一蓬大竹林下睡覺,豈知次日醒來一看,他的戰友及戰友開的戰車全被美國飛機炸飛,隻有九歌一人獨善其身。現在仍然以近七十歲的高齡,依然以精湛的駕駛技術帶領著我們奔馳在雲南高原上。
大舅是個很有個性的人,身子一佝一佝的,打架卻本事非凡,沒有人肯招惹他。年青時耍獅子能夠踩梁,足見不是一般的人物。耍獅子是當地風俗,要求刀、槍、棍、棒,樣樣精通,另外,還得會幾樣,八層桌子搭的高台,逐層翻越上去。踩梁要求更是高了不得了,有人家新蓋的房子,耍獅子的要兩人配合得當,一前一後頂著獅子皮走過中間的那根新梁,相當的驚險刺激。大家知道,一個人走過去已屬不易,兩個人拉拉扯扯的走過去,稍有不慎,就會跌下去喪命的。
他更是一身壯膽,孤身一人闖過火燒壩。
大舅不到中年時就和外婆分開過,住房是草房窩棚,哪裏到得外婆的四合天井大院舒服,我想必是外婆要磨練大舅的心裏意誌。不幸的是大舅媽得了癱病,一臥床就是多年,治了多年也沒有治好,最後大舅媽還是去了。對於大舅媽的去世,大舅的身心受到打擊,把兩個幼子交給家裏的人,決意離家到外麵療一療他那顆受傷的心。
我並非不愛我的民族,但這是繞不開的傳說與話題,我隻有勇敢的麵對這一主題,為我的同胞辯護。事實上我們早已被人妖魔化,真實情況卻是子虛烏有,純屬虛構。這些都不過是一些傳說,但是有一些人卻使用化名在網上編的神乎其神,我本人對這些從來都是嗤之以鼻。昆明有一家網站,發布消息招集攝影之友到水鄉采風,不料有一個人插嘴說,水鄉去不得的,會下藥,他杜撰說,水家女下藥後要她的情郎三年之後回來和他成親,否則將藥性發作而死,請問,我們盛行族外婚嗎?瞧得著瞧不著還是個問題。他還說,害死一個人,莊稼會有連續三年的好收成,請問,我們那年的莊稼收成哪年不好,以此類推,不知道有多少人冤死在我們的手裏。莊稼收成的好壞跟害死人有什麼關係,你懂不懂農學。我看作者的虛構水平很高,非常適合寫小說,推斷他當是水鄉周邊的人,還假意貼上一個男童的照片,我終有一天會破譯的。
火燒壩,在當地的名聲不太好,人們常常傳說那個地方會下藥。對於下藥的有無我曆來持否定態度,因為說此話的人根本就是沒有來由、沒有根據,而且連麻風病也說成是下藥得的,但是我在書上看到的是麻風病是細菌傳染。為此,我在1988年組織隊伍考察了火燒壩方圓100裏的區域範圍,我們不但沒有發生不測,更沒有染上麻風病,還發表了《火燒壩考察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