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放陰 第六章 都家墳(1 / 3)

貴陽山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莊,為趕窩落鄉街子必經之路,附近有一個地點大山丫口,一年四季大風嗖嗖,故名。那裏有個叫石鎖箐的地方,實為像石林一樣的地方,石筍高立,奇形怪狀,我曾經到那裏扯過老鴉藤,鑽過那裏的石頭縫縫。其實我們到那裏是為了尋找陰地。這裏各式各樣的陰地都有,就像我一樣什麼都不懂的人,可以用鬆樹林那個地點來和書上比較,那是一條筆直的山梁往下斜插,墓穴即在鼻梁下。如果想尋求更深奧的地穴,就要請求高人指點。公社集體時,因為要修築山砂後麵的公路,老父也被派去築路。有一天,築路結束後他在返程中沒有事到山中轉悠,據他說他太困了,就在山裏睡了一覺。醒來後仔細察看了一遍山勢,他覺得很好,前麵河水彎曲,和書上的“九曲如明堂”差不多。後來把河道改直,破壞了河道,原先很好看,小河水彎彎曲曲。山中有個暗洞,為人們挖掘出來,據說也很好,但斂屍之時不用棺木,隻用草席裹之塞入洞裏就可以了。從洞前的斜坡下去有個地點並不明顯,什麼山梁也沒有,看不出來,這樣的地穴隻有靠地師的道行和修養,隱藏得很深奧。老父把它贈與一個親戚,素不料卻害了老父,葬時就犯“師人煞”老父遠遠避了,隻讓秋水陰人去葬。自葬了那人之後,老父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病情加重了,視力嚴重下降,我已經聽說一些搞地師的,晚景就是失明,誰知道卻在老父身上應驗。

現在的貴陽山,有一片筆直的白楊樹林,那些白楊樹就像苗條的少女,亭亭玉立,是真正的玉樹臨風,風姿綽約。

貴陽山幾起幾落,村莊建了又破,破了又建,至今還遺有幾片殘垣斷壁、古碑,有時挖路還會挖出窖藏的瓦罐,裏麵有銀元,讓人遐想不斷,旁邊又挖出棺木古墓,更讓人浮想聯翩。

貴陽山其實是一片荒原,村子坐西向東,旁邊有山巒起伏,俯瞰熱水塘那邊,視野開闊。在貴陽山的旁邊,隔著幾個山溝,還有一個小村莊,名字叫“破砂鍋”。

從老路上去緊風丫口,在一個山梁上,據說土質的崖壁上會掉下樣子像鞭炮的東西,那個東西是石質的,而且撿了之後時隔不久,又會再生,人們稱之為“石炮仗”。

那時,我本是在沙雲考的,應在沙雲上學,也就是要經過老擋壩、姑娘墳、小河邊、小石橋,可是我們村裏隻有我一個人上學,沿途所經路線森林太大,老父就突發奇想,讓我到窩落上學。

我在窩落上初中,星期日晚上落腳二姑家,早上天不亮不敢一個人走過貴陽山,姑父有時就送我到貴陽山,貴陽山的狗很多,天亮我們經過時汪汪直叫。有時我去的很晚,一過緊風丫口,隻聽得窩落壩子裏傳來校園裏雄渾的鍾聲,那鍾聲久久回蕩在窩落壩子裏。

我們所在的學校從前一定是古廟,遺物有一口銅鍾,那口鍾在一個我們大家都熟睡的夜裏被賊盜走。其他的遺物還有幾棵數圍大的柳樹、桶沿大的桂花樹、紫薇樹、竹林,這些東西都是古廟的。

學校下麵是寬大的操場,場子邊清一色的高大的柏樹,場子再下去就是大隊部,和學校相連處有戲台及公路,專用於演出和開會。大隊部的房子也是古建築,用巨大的木材做成的木樓,瓦頂。

我在初中所居住的學校都是在廟裏,另一所是黃泥河小學,廟裏的痕跡很清晰,住宿就在廟堂裏,連裝修的舊痕都還在。長征時首長也是住在裏麵。

我在窩落住校時,夢裏常常刮陰風,那個陰風很大很大,但我瞌睡很大,根本就管不著。我的腰上常年掛著一個小碗口大的古銅錢,是母親給我用於避邪的。有兩個同學是同一個村的,一個生了病夜裏要去解手,另一個學鬼叫去嚇,結果病上加病。我聽說後,夜間拉肚子也隻有跑到牆角處,稀便用石頭蓋住,其實廁所就在不遠處,現在想來太可笑了,連那麼近的地方都不敢去,膽子太小。

學校邊上的村莊水源很好,兩口井汩汩直流,方便我們用水。有一次村裏死了一個小孩,用稻草包了丟在西邊的山上,從住宿處的窗口看得很清楚,狗把稻草撕開,滿地的稻草、衣物碎片。一到夜裏小孩的母親就號哭起來,我們隻有用被子蒙住頭部睡。

有天夜裏,我在睡夢中隻聞得人聲鼎沸,腳步聲、叫喊聲、槍聲不斷,可是我太困,根本醒不起來,隻顧睡大覺。天亮才曉得是江家紮外火燒房子,我們宿舍去了許多人去救火,我渾然不知,火勢很猛,村民無奈之下,隻好鳴槍示警,請求救援。江家紮外是水家故地。火燒以後重建時我們還去幫忙背砂子作建築材料。

江家紮外順河下去是一些稻田和沙灘,有時老師就帶領我們去洗澡,說洗澡是他的借口,待大家戲耍夠了,他就把大家集中在岸邊,要大家一個一個的講述自己的家庭,而且必須人人都要講,不但要講,還要講的麵麵俱到。那時大家都是才從寨子裏來,有的是不好意思講,有的是沒有勇氣講,但是老師竟然循循善誘,讓每個同學都講了。

從學校往西邊是兩個村莊,即上坪子、城以頭,為什麼要叫城以頭?隻因為古時縣城選址選在該地,選址時用一個容器裝了同樣多的泥土去稱量,哪個地方的泥土重量多就選在哪點,這一趣事被人們傳得很神秘。其實這是科學的原理,泥土裏含水分多自然重量就上來了,測重量就是測當地的大氣中的含水量,隻有水分多的地方才宜居。

城以頭有個大塘子,一到雨水季節塘裏裝滿了水,我們就成群的到裏麵遊水,很痛快。以至於我到了黃泥河,到黃泥河的北門塘裏遊水,夜裏夢見的還是城以頭的塘子。

城以頭的水塘耍夠了,我們又去耍“倒虹吸”。“倒虹吸”要從城以頭翻山過去,是一個深山峽穀,因為埋了鑄鐵管引深山的水來灌溉,故名“倒虹吸”。那個水源也用於水力應用,搞一些加工,比如磨麵加工,打米。從“倒虹吸”進去,順著山路爬,就是去獨路河、普客營、黑牛山的路,那些地方很神秘。獨路河有個山洞,人們想吃蛇肉了,就去那裏抓。具體抓法是用雞蛋炒熟,放在洞裏引誘。首先出來的是一些小蛇,但是也要把它打死,到後來,出來的蛇越來越大,就要專揀大的適合吃的蛇打,直到抓得差不多的時候,後邊來的蛇也大到人們不能征服的是算是不能再打了,此時就要提了到手的蛇,趕緊跑,否則會被那些大蛇吃掉的,此時,不知是人要吃蛇,還是蛇要吃人了。

學校裏建廁所所用木料要到“細衝”去扛,我們隻得去扛,那時我的視力還好,站在細衝的高山上看得見熱水壩子的中梁子,那片梁子沒有植被,黃黃的泥土裸露在一片綠野裏很顯眼,那種感覺和效果仿佛從衛星上俯瞰大地。

我之所以要跟你們講這些無聊的話語,並不是廢話,而是我所敘述的景物已經不可以再生了,滇東一廠已經在窩落壩子用厚厚的石頭、水泥、鋼筋把那些學校、村莊、田野覆蓋,再說多少都僅僅是一些回憶而已。

再往裏麵走就要進入彝鄉,黑牛山是彝族的神山,每年六月二十四日祭山,非常神秘。買牛要買沒有穿過鼻子的“生”黃牛,穿過鼻子的耕過地的要不得,要得的,那就是“熟”黃牛了。假如買牛的人相中了哪家的小黃牛,而主人家又不願意賣,那麼不要多久,小黃牛命要休矣。如果交易談成,買牛的人隻需把那牛索往小黃牛頭上一套,根本不用牽繩,那個“生”黃牛就會乖乖的跟著他們走。大家知道,生黃牛平時是不聽使喚的,就是幾個人套了繩子也未必能夠讓它就範,用於祭山的生黃牛會乖乖就範,這確實很不好理解,隻能說神秘啊。黃牛可是一種靈物,我曾親眼所見,黃牛進入祭山林時,眼眶裏噙滿淚水,有時甚至是流淚。到了六月二十四祭黑牛山那天,其他地方的人可以去吃,但是有一條,不得講彝語以外的語種,否則就被視為犯規。人們相傳,年成好的時候,也就是莊稼收成好的時候,不論去吃的人是多少,那個牛肉也是吃不完的。有個幹部好多年前也跟著去玩,神林裏跑出一個麂子,大家勸他不要打,他卻拔出所佩手槍推彈上堂,扳機擊發,不想那槍也怪,擊發之後往後座,燒起很大的煙霧把他的臉都燒黑了半邊,洗也洗不幹淨,空惹大家笑話。最後把牛肉吃完之後,用牛皮把吃剩的肉、骨頭包起來,放在祭山的地方,等那大蟒蛇來吃。最後收東西的人要細心,一切用具必須拿走,比如像刀子,走了之後就不要回來,如果忘記了什麼,要拿也要到明年吧,千萬別回來,回來拿東西碰上大蟒蛇會被嚇死的。

孫哥家就是貴陽山的,說起他的家庭,是二流子看報,又好氣又好笑。他家老爺子那輩,日子尚好。到了他的上一輩,因為是一個兒子,養得太嬌了,不想幹農活,延續到解放後直到集體的時候,裝瘋都不管,就是不幹活,成天的白天睡,晚上不睡,什麼事情都不管。那時,煤油比較緊缺,可他還是不顧一切的點著煤油燈,在茅草房裏,消耗著他的時光。他不願做活,人們拿他沒有辦法,相信他是真的瘋了。有人說,吃了死人的腦髓就可以治好他的瘋病,有人就到河灘上找那上遊淌下來的死人,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腦髓,拿回來給他吃。他吃下去,規矩了很多,就是看著憨了許多。他平時還會背了一杆火槍進山打獵,有次在山裏一片密林中,他發現林中有一個背藍,藍中裝滿了煙土,大家知道,煙土在西南地區是硬通貨,可以兌換貨幣的。雖然他家窮,但他還是很有骨氣的,按照政府規定,他撿到的煙土上交公家。我們知道,天上不會憑空掉下什麼的,這個煙土是某個富有家庭在家裏收藏不住了,拿到山裏藏起來的,碰巧被瘋人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