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和十年,夏夜。
狂風似野獸從林間疾躥而過,席卷雨打闊葉嚎叫嗚咽,又被雷鳴吞沒。
閃電驟然,於樹隙灌木叢那抹蹣跚身影閃過。
“跑!小姐快跑!晏家就隻剩下你一個了,你要跑——一直、一直跑——不可以停——不能停——”
蒼老的聲音逐漸虛弱,然後被雨點打碎在了土裏,卻如魔音注入了晏溫的腦海。
她踩著泥濘,任由枝條劃過破爛的衣裳,在裸露的肌膚留下一道道紅痕,帶著烏青又浸出血跡,也不敢停頓片刻。
不知跑了多久,意識恍惚又模糊,腳下一滯,慣性裹著她跌撞朝前,一路壓過枯枝,碾過野草,從山坡滾落而下。
轟隆隆——
“籲——”
閃電刹那照亮大地,馬蹄高揚,雷聲混著馬嘶鳴,前行的車轍聲戛然而止。
那一刹的光亮,車夫的手背青筋高鼓,狠狠勒住韁繩,才改變了馬蹄落下的方向,擦著晏溫的身體,生生將那襤褸的衣條踩進泥濘裏。
“忠叔。”少年還未變聲,故作老成壓著稚嫩,又涼又直地從車簾子透出來。
車夫連忙解釋:“少爺,出來個小女娃。”
“擋路了?”
“沒。”忠叔看了一眼泥濘中的一動不動的女娃,心有不忍,“就是我看她一個人。”
“與你何幹?”
猶豫了一下,“她好像受傷了。”
“與我何幹?”
雨很大,猶如珠子墜落,砸得晏溫睜不開眼,眼皮顫了顫。
忠叔控製著韁繩,馬鞭尾輕輕掃過馬匹,馬蹄便轉了個方向。
車轍緩緩碾過,翻出路上的新泥,帶著些許模糊的記憶濺落她的身上。
“哎喲,我們的乖乖小囡囡怎麼摔著了?”慈愛中滿是心疼。
“別抱她,晏家軍,不出孬種。讓她自己起來!”中年男人緊著繃著
“自己什麼自己,這可是我們晏家唯一的女娃娃。金貴著呢!”婦人帶著笑,歡喜著。
“我們晏家的人,都是哪裏跌倒哪裏爬起來。女娃子也不例外。”
“哪有你這樣當爹的。”男人粗著嗓子嗤了一句,再開口,就夾起了調子,“囡囡乖,來大伯抱。”
“哈哈,我的孫女喏,別怕,站起來。站起來了,爺爺替你抽你爹!”嗓音裹著滄桑,卻藏不住的剛硬,跟軟聲軟氣的調子大有違和。
“囡囡起來!小叔讓哥哥們給你騎大馬。”
“囡囡最棒了,囡囡起來!”
好多人在笑,他們在陽光裏,在幹淨的庭院。與這漆黑的雨夜仿若兩個世界。
光與暗交織,暖與冷又割裂。
“快跑!”
“活下去!”
“隻有你了……”
“就剩你一個了……”
身體很重,四肢很重,動一下手指都艱難又痛苦。
“哢嗒”的一聲脆響,在這風雨雷聲中,著實太過細微。
“籲——”
馬車卻再次因她停下。
本來平直的聲音有了起伏,“忠叔,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