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

柔和的秋陽鋪滿了整個萬寧朝殿,殿中央莊嚴肅穆的黑色龍椅是空置的,龍椅右下方擺放著另一把黑色的椅子,不及龍椅威嚴顯赫卻也尊貴莊重。

那是當朝攝政王傅明洲的位置。

此刻,一身暗紫色朝服的傅明洲坐在攝政王禦座上,陽光灑在他如玉般的白皙臉頰上,添了幾分柔和的光。

他低著眼,俯視著殿內來上朝議事的大臣,麵上沒什麼情緒的起伏,卻氣場迫人,不怒自威。

朝中上下皆知攝政王體弱,偏偏有雷霆手段,治國有方,叫人心悅誠服,敬仰萬分,不敢生出哪怕一份的輕視與不敬來。

一個時辰後,傅明洲高效處理了所有堆積的朝政,下了早朝。

離開攝政王禦座,傅明洲才抬手掩唇,逸出一聲壓抑許久的輕咳。

隨從趙沉正要上前關心,傅明洲擺手,淡聲道:“不礙事。”

傅明洲徑直去了天澤殿書房,繼續批閱奏折。

太監成公公欲言又止,再三斟酌後還是鼓起勇氣上前,關切請示道:“王爺,要不還是先喚張太醫前來診脈吧?王爺身子要緊啊。”

成公公瞅著傅明洲又清瘦不少的臉龐,神色裏的擔憂關心真真切切。

這一趟出行,定是受了累,王爺身子底子本就不好。

傅明洲頭都未抬:“不必。”

成公公憂心不已:“想當初陛下……呸——”他猛地回神,抬手掌嘴,躬身道:“老奴失言,王爺勿怪。”

惠安帝任長庚自稱帝後,亦是拖著病軀,日日夜夜為朝政操勞,不過半年便駕崩了。

傅明洲神色沒什麼起伏,眸裏喜怒不辨:“你先退下吧。”

偌大的書房便隻剩下了傅明洲一人。

任長庚駕崩之前,幾乎日日都會來這書房處理朝政,恍惚間傅明洲回憶起了五個月前,最後一次和任長庚在這書房的場景。

得知胡人率兵一路占據了北方十八座城池,建立襄國,任長庚有些灰敗的雙眸裏溢滿痛心:“又有多少百姓死在胡人的馬蹄下,流離失所,不得安寧!”他氣得拍案,咬牙切齒道:“若我再年輕個十來歲,定要殺胡人個片甲不留,讓他們再不敢猖狂來犯!可偏偏……”

情緒強烈,他忽然喘不上來氣,滿屋子的人急得不行。

任長庚年近六十,常年的征戰早已掏空他的身體,曾經威風凜凜,叫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變得雙眼微陷,膚色暗黃,已經是強弩之末。

“陛下龍體要緊,切莫動怒,”傅明洲勸慰完,側頭吩咐一旁的成公公:“去喚張太醫。”

任長庚擺手搖頭拒絕,緩了過來:“無礙,不必了,”他悵惘道:“也不知我還有沒有那個命,能看到胡人滾出中原的那日。”

“陛下萬歲自能看到。”

“連你也要說這些縹緲的漂亮話應付我嗎?”

傅明洲沉聲回道:“陛下再給臣三年,三年後大梁定能驅除胡人,一統中原。”

任長庚半是酸澀半是自嘲的笑笑,他早已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根本撐不了三年。

他不作回應,仰靠著,感慨道:“人老了奇怪得很,近來的事記得模模糊糊,從前的事卻清清楚楚的在腦海裏翻來覆去,明州啊,你可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麵時的場景?”

“臣,莫不敢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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