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戀愛如花雨,婚姻似花凋(2 / 3)

可楊步偉呢?醫學才能全無施展餘地,教授太太的名頭倒是跟了她一輩子。在美國缺錢時,她熬夜做手提包賣,也常跟房東教授太太去撿批發商店倒在路邊的菜和水果,她還典當和出售自己的皮貨。在清華園,她和幾位太太共同組織了一個“三太公司”,招來不少附近的女孩子,教她們做各種手工。她甚至還要了清華學校門外小橋過去的幾間小房,加以修理,請來五芳齋的幾位廚師,“解決清華學生的夥食問題”,生意火到“連城裏人都來叫酒席”。當然,她還開過診所,很難得的,她每周“出診”兩次,以教授太太的身份。

有一次胡適問楊步偉,平時在家裏誰說了算?她很謙虛地說:“我在小家庭裏有權,可是大事情還是讓我丈夫決定。”她不忘補充一句:“不過大事情很少就是了。”可個人的發展,不正是人生的“大事情”嗎?張愛玲曾戲言,生平最恨“一個有天分的女子突然結了婚”!讀到醫學洋博士,一旦結了婚,便甘願放棄一切,做太太……楊步偉式的付出,過去,現在,未來,從未間斷。隻是,她可是個有天分的女子。

各種出軌。

徐誌摩在日記中寫:“愛的出發點不一定是身體,但愛到身體就到了頂點。厭惡的出發點,也不一定是身體,但厭惡到了身體也就到了頂點。”1930年前後,徐誌摩和陸小曼的關係,的確因為翁瑞午的介入而大受考驗。陸小曼和翁瑞午共臥煙塌,又有按摩接觸,外麵傳言他們怎樣怎樣。徐誌摩隻是不信。他有他的理論:男女之間的情和愛是有區別的,丈夫絕對不能幹涉妻子交朋友,何況鴉片煙榻,看似接近,隻能談情,不能愛,所以男女之間最規矩最清白的是煙榻,最曖昧最嘈雜的是打牌。

陸小曼和徐誌摩結婚後,磨合得很不順,徐誌摩是西化的,要做紳士的;陸小曼卻沉迷在東方式的頹廢中。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壞。徐誌摩受不了上海的氛圍,經常往北平跑,還老去見林徽因。陸小曼曾經說,徐誌摩跟哪個女人交往她都不介意,唯獨林徽因不行。她要吃醋的。如果論出軌,徐誌摩應該是精神出軌在先。

徐誌摩生前,陸小曼和翁瑞午恐怕並無苟且。徐死後,陸小曼才29歲,正值盛年,追求她的人很多。陸卻堅持守節。翁瑞午照顧她,她也約法三章,不與翁結婚。年深日久,兩人同居,也算不上“不顧廉恥”。

算起來,也可以說是徐誌摩精神出軌在先。

林徽因也可以算是精神出軌。最著名的一例,是當年梁思成外出考察回來,林徽因忽然哭著跑來說自己愛上一個人,問梁思成怎麼辦。她說她愛上了金嶽霖,無法在兩人中做抉擇。結果,三人經過冷靜商量、思考,金嶽霖主動退出。從此以後,金嶽霖和梁氏夫婦毗鄰而居,三人相安無事,友誼長存,其樂融融。

最慘烈的出軌糾紛,發生在鬱達夫和王映霞之間。

鬱王關係分崩離析後,王映霞評鬱達夫是,“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曾有這樣一個包了人皮的走獸存在著”。

多年之後,鬱達夫的好友汪靜之還在海外發表遺文,說有一次,他去鬱達夫家,正逢鬱達夫和王映霞吵架。鬱說:“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她居然和人家睡覺!”汪靜之忙安慰說:“不會的,你不要相信謠言。”鬱達夫馬上說:“哪裏是謠言,她的姘頭許紹棣的親筆信在我手裏!”鬱達夫一邊說一邊痛哭,淚流滿麵……

分手後,鬱達夫心情沉重。王映霞也沒有和許先生“終成眷屬”。1942年,她在國民黨某位元老的保媒下,嫁給當時在重慶華中航業局供職的鍾賢道。他們的婚禮十分盛大,轟動了整座山城。王映霞說:“我始終覺得,結婚儀式的隆重與否,關係到婚後的精神麵貌至巨。”

1945年鬱達夫死在海外。王映霞卻一直過著平穩的日子。1986年,她出版了《達夫書簡——致王映霞》。

王映霞說:“如果沒有前一個他(鬱達夫),也許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沒有人會對我的生活感興趣;如果沒有後一個他(鍾賢道),我的後半生也許仍漂泊不定。曆史長河的流逝,淌平了我心頭的愛和恨,留下的隻是深深的懷念。”

而當年那個寫情書的許先生,跟一位孫小姐結了婚。這位孫多慈小姐,則是另一段出軌故事的女主角……老少登對。

熊希齡同毛彥文結婚前早已是社會名流。1870年出生的他幼時聰慧,被譽為“湖南神童”,15歲中秀才,22歲中舉人,25歲中進士,而後點翰林,43歲當選第一任民國總理,事業攀至頂峰,想不成名流都難。毛彥文也不是等閑之輩。1898年出身的她,辛亥革命後自私塾入女校讀書,15歲被保送到杭州女子師範,18歲入浙江吳興湖郡女校,四年後以浙江省第一的身份考入北京女子師範高等學校,參加五四運動,而後轉入金陵女子大學,31歲赴美國密歇根大學讀書,拿下教育學碩士學位後回國,任暨南大學、複旦大學教育係教授。

與毛彥文結婚前,熊希齡有過兩次婚姻,原配廖氏與其成親後不久即病逝,第二任夫人朱其慧是大家閨秀,跟他生過三個孩子,夫妻感情甚篤,1931年去世。與熊希齡結婚前,毛彥文則經過兩次婚戀波折。一次是在杭州女子師範時期的逃婚,屬於典型的新女性拒不接受包辦婚姻;第二次是在從杭州女師畢業後,她自己做主,跟當時尚在清華大學的表哥朱君毅訂婚。這段緣分沒能長久。1924年,男方要求退婚。很明顯,在牽手之前,熊希齡是長夜孤苦,毛彥文則情海恨長,兩顆原本不可能靠近的心,因為寂寞而有了相連的可能性,盡管他們幾乎隔了一輩(熊希齡的侄女熊芷,是毛彥文在金陵女大的同班同學)。

1934年秋,鰥居四年的熊先生自北平抵滬,寄住侄女朱曦家。在眾親友的鼎力相助下,熊對毛彥文展開了全麵攻勢。雖然當時毛彥文身邊,不乏吳宓這樣的大學問家做追求者,但無論是從真誠度上講,還是在事業發展上看(熊希齡當時辦香山慈幼院,毛彥文剛好也鍾情於教育實踐),毛似乎都感覺到熊才是“最佳選擇”。熊給毛去信訴衷腸,毛回複,抬頭仍稱其為“老伯”,可熊卻由此看到了希望,鍥而不舍,每日給毛寫信填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能夠“將愛情進行到底”。

1935年農曆正月初六,66歲的熊希齡一身藍袍黑褂,與禦珠冠,披白紗,衣白緞禮服,穿銀灰色高跟鞋,鼻架金絲眼鏡的33歲女教授毛彥文,在上海摩爾教堂喜結連理。紅顏白發雲泥改,這當然是爆炸性新聞。滬上大小報紙競相報道,《申報》更是連續用大版麵追蹤曝光。不過,熊毛大婚,最有意思的還是親朋所贈的賀聯,善意揶揄,令人捧腹。譬如“舊同學成新伯母,老年伯作大姐夫”,“九九丹成,恰好三三行滿;雙雙如願,誰雲六六無能?”“老夫六六新妻三三老夫新妻九九;白發雙雙紅顏對對白發紅顏眉眉”。還有個俗辣的流傳最廣,叫“熊希齡,雄心不死,毛彥文,茅塞頓開”。曆史驚人的相似。熊毛結婚近70年以後,楊振寧迎娶翁帆,又過了7年,汪小菲迎娶大S,雖然後者要麼是老與少的距離越拉越大,要麼是女老男少,但老少配的傳奇,終究一直在爭議中變化著延續。孟小冬不化妝。

孟小冬晚年在香港,幾乎不化妝,唯一的盛妝露麵是有回朋友宴客,她在姚玉蘭女兒的操持下,點了點粉脂,朝燈下一坐,靜默端然,氣場膨脹,華美清豔,恍如昨日。席間補妝,她還是用手指抹了盒子裏的唇膏,再塗到嘴上——依舊是二三十年前的操作方法。有人寫,正是在那樣的場合,如此做法,才看出孟小冬的“不入流”來。

人近黃昏,在香港,孟小冬一個人住。和梅蘭芳的華麗戀情,已經是泛黃的舊篇章,與杜月笙的相濡以沫,也成了身後的故事。她一個人度日,清簡自然,穿著布旗袍,平底鞋,一個發髻挽在腦後,普通得好似街邊買菜的老太太。她經常與朋友們聚會,賭馬,也打麻將。麻將桌上,孟小冬也開玩笑,說:“現在香港都流行大胸美女。哪天能流行平胸的,讓我這樣的也能再趕個時髦!”天晴的時候,她也出去走走。隻是,她不再唱戲。誰要跑到她家裏說戲,問:“孟老師我唱得怎麼樣?”孟小冬永遠說好。她不願意得罪人。

後來到台灣,孟小冬租了個房子,也還是一個人住,靠著杜月笙留下的錢和當年自己的積蓄過活。麻將還打,朋友還是招待,她還學習英文對話,刻章,打拳,不亦樂乎……唯獨戲,依舊不唱。連清唱都不唱。最後一次清唱,是在香港唱給張大千聽,已經是天大的麵子。盡管如此,“冬皇”孟小冬的名頭,在戲曲圈子卻照舊響亮,仿佛一個古老又神奇的傳說。

有一次,有人問孟小冬:“您還預不預備唱啊?”孟答:“胡琴呢?”曾經滄海,繁華已去,何必再唱?最後一個給她拉琴的王瑞芝,也去世了。她落得平靜。

20世紀30年代,孟小冬曾說,“要嫁就嫁一個跺跺腳上海灘也要震一震的人”。之所以要如此出嫁,不是因為虛榮,而是孟小冬名氣太大,想要過平常日子,也隻能如此。所以,晚年的平淡生活,也正是她心向的狀態。據說孟小冬晚年很愛看電視,家中常常兩台電視齊鳴,她學電視中人的聲調表情,惟妙惟肖。熬至滴水成珠,孟小冬無須再向誰“獻藝”,自娛自樂,足矣。

蔡康永在台北見過暮年的孟小冬。地點是仁愛路在地下一樓的鴻霖西餐廳。“長桌末端,坐了一位穿著灰色寬鬆旗袍的圓潤老太太。”蔡康永寫道,“當時聽我爸說,孟小冬人稱‘冬皇’,是當年京劇界第一坤生,我更是頭暈,其實當時台北也有坤生演京劇,但那是戲台上的事,戲台上的人怎麼會坐在餐廳裏吃飯?我再轉頭看看老太太,想看出點‘冬皇’派頭,但隻記得望去一片影影綽綽,灰撲撲的,實在看不出‘冬皇’的架勢。”

影影綽綽,灰撲撲的……人在台北,出街用餐,孟小冬還是不化妝。她不需要“架勢”,也談不上要“入流”或者“不入流”。

風流過往,紅塵舊事,俱已不在。

來者不迎,去者不送,哪怕是女人最精貴的容顏。

孤傲的女子不用化妝,因為她並不需要再刻意給誰看到。

小曼的零食。

陸小曼喜歡吃零食。年輕時候,她就不愛正餐,而總是以零食“果腹”。據說隻要是隔一會兒手裏沒拿著吃的東西,嘴裏沒含著嚼的東西,她就會坐立不安。而且小曼的吃,絕對不是黛玉式嬌滴滴的,小曼的吃很有些“奮力”,甚至“勇猛”。小曼吃石榴,不是小聲小氣,一個一個剝,而是拿著刀子奮力去砍,砍開了要是不中意,就丟下不理。與誌摩在一起,誌摩寵她,想方設法把各類水果、零食弄到她餐桌上。誌摩說小曼:“你一天就是吃,從起身到上床,到合眼,就是吃!”但他還是不辭勞苦,給小曼帶來了火腿茶菊、天台的橘子、沙營、日本長崎大櫻桃、蜜餞、芒果、白果、楊梅、荔枝、石榴。小曼吃得上了火,唱戲唱不出,誌摩又心疼。

對於吃,小曼也不是一律講究,她隻是愛吃、好吃,能從吃中找到一種樂趣。沒有水果的時候,一小碟雪裏蕻燒細花生,也夠她吃上半天。路邊遇上烤白薯,香味撲鼻,她立刻就走不動路了;看見冰糖葫蘆的攤子她必定會買來吃;家裏的罐頭也從來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