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每個人入睡前都期望能做一個好夢,在現實中的人們所竭盡全力追求的也莫過於自己那個理想和憧憬的夢境。將夢想付諸於現實,將期盼付諸於實現,將自己的人生指引向輝煌。如同水晶鑽石般反射著搖曳的光芒,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期望,如夢境一般的未來。令人憧憬向往,卻又是那麼的幼稚虛幻。
沒有經曆過一夜驟變的人是不會懂得什麼叫徹骨之痛,擁有幸福歸所的人是不會理解無家可歸的寒冷,沉浸在豐衣足食中的人是不會體會到饑寒交迫的疾苦,被富貴權勢的光環所照耀下的人更是不會去在意地位卑微者的感受。
痛苦是什麼?絕望又是什麼?隻有經曆過饑荒的人才會認識到糧食的珍貴。隻有經曆過生死徘徊的人才懂得生命的渺小,也隻有在黑暗下經受過寒冬的人才會更加珍惜光明下的溫暖;也正因如此才會對那些明明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卻仍抱怨世道不公的愚者們倍感惱怒。並非因為自己的不幸,而是遷怒於對方的無知。
沒有必要將自己的過去透露出來,那隻會被看做是與那些怨天尤人的愚者們一樣的愚蠢和無知。訴苦是弱者的專利,眼淚是懦夫的盾牌。木已成舟再怎麼心有不甘過去的事也無法改變。
並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隻需將過往的片段稍稍取出,前車之鑒的作用為的不過是給予愚者們指引一條能看清這個世界的道路。
“還真不像你風格呐。”雖然不在文森特身邊,但狄斯路亞仍能與少年建立精神聯係。往昔的黑魔導士自然理解少年動怒的緣由。要論命運的不公,大陸之上極少有人能比他更有發言權。
“又有什麼關係。”依然依靠著樹樁,文森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不知何時被陰雲遮擋的太空已看不到陽光,徐徐的冷風吹起少年淩亂的銀發,那如湖麵般平靜的雙眸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寂靜,靜到連風拂過發梢的微微聲響都那麼的清晰。
正因從未聽人提及自然也不曾想過,所以咋聽之下不但震撼更值得深思。少年的話語令她感到窒息,此刻艾爾特璐琪所能感受到的不僅是那徹骨的恐懼更多的是卑微和羞愧。正如文森特所言,自己對於這個世界了解的實在太少太少,身為貴族何曾放低過目光去了解平民的生活,寢室無憂衣穿不愁的生活下所能看到的世界是那麼的局限,而與少年口中所言的痛苦和絕望想比那些令自己悲傷和在意的事情又是那麼的渺小不值一提。
用不著去懷疑,更無須猜忌,少年言語中透露的淒冷是用靈魂和肉體去體驗寒冬後的音符,沒有任何的私欲,既不期望能博得他人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人憐憫的施舍。那種在風雨中仍明鏡止水的眼神就是最好的憑證。
“那麼,你想得到認可的理由是什麼?”仍是文森特打破了寧靜,這是他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一直沒能弄懂的疑慮。“你並不渴望力量,也並不追求強大。成為魔法師你沒有對魔法真理的求知欲,成為劍士,你更缺少渴望純粹力量與劍技的執著。你到底在追求些什麼?”
低頭不語,就像文森特的回答簡單得令人不可思議,艾爾特璐琪的回答一樣讓人意外。
“生於貴族的女孩,在你看來應該是個什麼樣子?”意想不到的提問,不正麵回答卻反問自己。想必是要求證些什麼。”你應該也接觸過不少不是嗎?告訴我。”
為難的搖頭,這是文森特從未考慮過的問題。也從未將其納入考慮範疇的問題。”為什麼這麼問?”
“也沒什麼提別的原因,隻是覺得很不甘心。”
“不甘心?”
“欸。”微微點了點頭。艾爾特璐琪在少年對麵坐下。“你是知道的,我的父親庫萊奧侯爵是帝國現任宰相,在當今帝國政壇上是呼風喚雨的人物。貴族們灌注和巴結的焦點,父親的成就令整個布蘭德家族步入前所未有的輝煌,以至於榮耀和權力對家族的成員來說已經成為理所應當的所有物。而作為他的獨生女兒,自然也成了無數人關注的對象。”
“這不是蠻好的嘛。”順手摘一片青草叼在口中。“身份的貴賤並不妨礙你自身的發展,或者說給你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優越條件。”
“沒錯,'你生來就高人一等。'所有人都這麼對我說,以至於我自己逐漸肯定了這一點。能成為貴重社交圈的焦點,成為無數人追捧的對象,父親也一直視我為他的掌上明珠,任何要求隻要我想他都會滿足我,甚至是天上的星星隻要我願意他都會為我摘下來,隻要是我討厭或是看不慣的東西都立刻會從我眼前消失。沒有什麼是我得不到的,我的所作所為永遠都是正確的,沒有人會責備我,所有人都在誇獎我,讚美我;我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我甚至曾認為全世界都是為我自己而存在。生活對於我來說就像是蜂蜜一樣甘甜,我對此確信不已知道我十歲的那年,我忽然發現自己的生活是那麼的討厭。是你的話一定覺得肯可笑吧,一定在心裏想我是那種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對吧。”
“不,一點也不可笑。”否定得搖了搖頭,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文森特都沒有絲毫的笑意,冷冰到極致的態度令少女不禁一愣。
“才發現你還真是個極為特別的家夥。”似乎是明白什麼艾爾特璐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記得那是一場盛大的晚會,全國幾乎所有知名的大小貴族們都來了,長長的車隊一直排到視線的盡頭,動員了領地所有的傭人將整個莊園點綴的燈火通明隻是因為那天是我的十歲生日。很誇張對吧。不過那時候我卻覺得很正常,在舞會上我看到了無數的貴族富商其中不乏幾位皇親國戚,而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貴婦人小姐更是顯眼,她們在風度翩翩的英俊紳士邀請下步入舞廳,絕美的舞姿就像是一朵朵綻放的薔薇。是那麼的美麗動人。這時候父親告訴我,說等我長大了以後也會像她們一樣漂亮甚至是更加美麗動人。”
稍稍停頓了一下,文森特忽然發現麵前的少女臉色發生了些許變化。但至於是什麼樣的變化,一時也說不上來。
“這應該算是讚美的話對吧,父親那時候應該也是這麼想的,讚美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兒日後會比所有人更加優秀。可是他不曾想到,甚至我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聽過那句話之後,我非但沒有覺得欣喜卻反而感到異常的恐懼。”
環抱自己的雙肩,那遊離不定的眼神透露著深深的不安。
“望著台下那些翩翩起舞的貴族小姐們,我忽然覺得好害怕,人們常說當花綻放到最豔麗的時候,下一刻等待它的隻會是無情的凋零。我害怕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當自己的美麗被時間吞噬,我所剩下的還有什麼呢?記得那時候我無意中瞥見台下自己的貼身侍女,當發現我的目光之後她很自然的衝我微笑,可那個笑容卻令我更加害怕,那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她不再待在我身邊,不在服侍我,不在照顧我的起居,那時我該怎麼辦?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努力試圖想找到我力所能及的事,但卻發現我什麼也不會,不會自己穿鞋,不會給自己梳頭,也不會自己穿衣服,更不會給自己做吃的,甚至連照顧自己都辦不到。因為這一切都是我那個貼身侍女為我做的,而我則是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接受。沒了她我什麼也辦不到。再看看那些如花似玉的貴族小姐,她們的生活從早到晚無非就是聚在一起喝茶聊天,說說這家公子韻事談談那些不知道已經說了多少遍早已退去色彩的愛情傳說,除此之外她們還會什麼?還能做些什麼?隻是持續著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直到容顏退去終老一生,她們什麼也不會做。想想不久之後我也將成為她們中一員,我感到深深的恐懼。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的人生還未起步就已經定格。”
“喔?很有趣的想法嘛,這種論調我還是頭一回聽到。”無論再好的氣氛總是有些不領風情的家夥喜歡參合一腳,而狄斯路亞顯然就有這個壞習慣,雖說他並不算不領風情。
“想要靠自己的雙手來博得他人的認可嗎?很值得讚賞的決定,想必去魔法學院測試還有進入梅利西姆學院都是你自己提出的吧。既然有這份心又何苦說之前那算瘋話,還是說沒有徹底覺悟嗎?”直接無視那躺在腳邊的老狐狸,方才的一番話倒的確文森特有些意外,雖然從本質上並沒有擺脫貴族固有的思維,可這種標新立異的思想也算得上極其難得。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莉莉斯和奧克塔維亞的身影,這可真是糟糕,自己接觸的女孩子怎麼盡都是些特例。這可一點也不有趣。
“我隻是想讓別人承認自己,並不是因為我是帝國宰相女兒,至少我不願意看到自己和那些貴婦人一樣碌碌無為的消磨生命。”在帝國要想拿出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績,成為魔法師或是進入梅利西姆學院並畢業加入軍部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途徑。特別是貴族的子女,在這兩條路上走也會更加便捷順利。至少艾爾特璐琪一直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就現在的事實看來似乎無論哪條都走不通呢。“果然,到頭來我還是什麼都不會。”
“不見得喲。”嘴裏仍叼著那根草葉,文森特斷然否定了少女對自己前途的論斷。“又把我之前的話當耳邊風了不是?既然魔法師和劍士這兩條路都走不通那就換個角度想想,總會有適合你的路可走的。”
“真丟人,竟然被你這小鬼頭安慰了。”抹了抹濕潤的眼角,艾爾特璐琪有點像是在自我安慰的說道:“雖然不甘心,但我想還是接著把劍館的課讀完。至少我不想讓這幾年來的努力白費。”
“傷腦筋,到底誰才是固執的小鬼。”鬧了半天我算是白費口舌了。文森特敢斷言依這小丫頭的底子即便再苦練上是三十年也不會有大的發展。即便日後她真的領悟到了鬥氣也不會有什麼作為,畢竟身體素質擺在那裏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不過看她那架勢似乎自己再說什麼也沒多大用了。可就這樣看著她將自己的大好年華浪費在注定不會有所成就的地方,心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想她這樣難得開竅的大小姐可不好找,就這麼浪費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