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到了冬月,距離楚軍北上卻無功而返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在逢澤十三國諸侯又一次聚會,並向更加如人偶般被魏候擺布的周天子報了打退楚軍的喜訊之後,眾諸侯便各回各家而去了,如無大事,他們必須得搶在過年之前回到自己的國都。
北風早已經吹到了居天下正中的洛陽,城北,一大片古老的宮殿之中,大殿之前,一名身著華麗貂衣的貴婦人,正在一大堆貴婦和侍女的陪同下,附身望著高台之下的龐大廣場。這是一片古樸的宮殿,哪怕前兩年翻修過,但卻更加顯得古樸了,威嚴是有一些,但別說與周天子剛剛見過的大梁魏宮相比,就連安邑舊魏宮卻也比不過。但這卻已經是周王朝權力的核心了。
年輕的太後靜靜的聽完了東麵回來的臣子彙報,擺擺手讓已往返天子與洛陽之間數次的新晉王大夫退了下去。爾後,太後低頭沉思了起來,緊跟其後的劉王妃以及幾名親近的侍女是聽到了方才的話,得知了他們的少年天子又在長途跋涉之中,在從大梁回安邑的路上,或許還會從大河以北經過,但她們卻誰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太後,這位留守洛陽的實際權力最高者,在想著什麼。良久以後,太後才輕輕抬起頭來,轉頭吩咐了下去,一群人走向了大殿旁的偏殿,哪怕是洛陽的權力最高者,但隻要不是正主,就不能使用正殿。在偏殿裏,太後很快就看完了周扁以及在外陪駕的幾位臣子的信簡,太後不由歎了口氣,王兒的信越來越像例行公事了,信上會有近況的說明以及對最近洛陽事項的安排建議還有洛陽這邊請示的回複,但在太後看來,或許擺在自己眼前的這封信,與擺在太師和白相麵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兒行千裏母擔憂,但兒子,卻永遠都更容易忽視了母親的需求,在太後的心裏,與兒子越來越遠的,不是空間。
回頭看了端立身後的劉王妃一眼,太後歎了口氣,“沒有給你的信,也沒有提到你。”
“哦。”劉王妃習慣性的回了一句。
“去將太師、白相和少師、田大夫請來。”太後開始下令,履行起天子不在,她所承擔的責任來。“對了,將王宮守衛子長也叫來,太師等離去後,本宮要問問王宮防備。”太後又補上了一句。
“諾!”侍女倒退著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支浩大的軍隊剛剛離開了尚還在修建中的大梁城,踏上了西去的歸途。數萬人的隊伍中間,卻是有著那麼兩三百人與眾不同,自然便是周王室君臣了。
話說當日收到楚王退兵之後的回信之後,魏侯與那些諸侯們便退了兵,共同回到了逢澤,然後這個匆匆搭起的高大土台又發揮了一次作用,當然這也將是它最後一次發揮作用了,在土台上,魏侯作為盟主,帶領眾諸侯又一次拜見了周天子,彙報了打退楚軍的喜訊,獻上了幾十名楚兵俘虜。同時魏侯還向眾諸侯發出了來年遷都大梁的邀請,也表示了周天子還回來賀喜的話。周扁又一次當了兩個時辰的木偶。魏侯將楚兵的退去歸於周天子的威武,而寧越作為周室的代表答了謝,表示這一切榮耀和功勞都屬於魏侯,又一次賞賜了美酒和儀仗。
這是一次眾人皆歡的儀式,周王室推掉了榮譽,魏侯不僅獲得了榮譽更重要的是贏得了尊王的美譽,其餘諸侯則也樂於再推魏侯一把,至於其真實用心那就不好說了。浩浩蕩蕩的聯軍南下抗楚,就這樣高高抬起,最後又被輕輕放下。
然後儀式散後,就各回各家,大家都選擇性的忘記了曾經坐在一起的盟友中山國,魏侯也沒有提,或許是沒能與楚軍大幹一場而心情不佳,又或許是不想再與這些人心散了的諸侯議事了,不過聽說趙軍還沒有攻破中山國的國都,已經到了冬天,想必趙軍也會休整一下,中山國還是能緩一口氣的。
當然,周扁等人還是隨魏侯去安邑。一路向西,還是穿過韓境,雖然時間比去年要充足一些,但魏軍依舊還是匆匆。
路上無聊時,周扁一幹君臣依舊會在一起或討論或商議一些事,這日,又到了洛陽正北僅隔了上百裏地的枳關,君臣忍不住向南望去,似乎那目光能穿過層層雄山和大河,直投向洛陽城中。
“大王,臣下這些日子反複思慮,有一事擔憂。”寧越望著南方說道。
“何事?”
“大王離開洛陽已經一年半了,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去,臣下擔心洛陽人已不太記得大王了。”寧越轉過頭來,“或者直接說,洛陽貴族們是否還認大王,是否會執行大王寄回去的命令,又或者進一步說,等大王回洛陽之後,他們是否還會像大王離開洛陽前那般聽從於大王。”聽到這兒,周扁也轉過頭來了,看向了坐在馬車車廂對麵的寧越。
“畢竟大王不在洛陽已經一年半了,還不知多久能還都,沒有見到大王的麵,他們會不會以為大王對洛陽的掌控已經很弱了,人都是會猜測的,見不著麵,都會想當然的減少畏懼。”寧越對答道。“甚至更嚴重的情況是,他們隻會畏懼洛陽目前的當權者,某不是說留守洛陽之人的惡語,而隻是說的一種猜測而已,洛陽貴族們慣於順應風向。當然,最嚴重的情況是,有人架空了太後太師他們,掌控了洛陽。”寧越的表情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