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和李的偶遇[下](3 / 3)

可是現在卻是安靜的。

楊趕緊打開了壁燈,看到下架還是綁著那個人。楊鬆了一口氣,接著就很鬱悶地撓頭,她逃不逃跟他有屁關係,緊張個什麼?

“麻煩你,請給我一杯水。”空間裏響起了一個不屬於他的聲音。

楊疑惑地眨眨眼,最後把視線固定在下架床的人上。為了防止褥瘡滋生,皮帶綁縛得不是很緊,有足夠她翻身的餘地,隻是雙手是被手銬牢牢扣死的。經過三個月折騰,褥瘡沒有滋生,人已經變得骨瘦嶙峋。

她確實是在說話,聲音斷斷續續,而且很難聽。那一張臉已經完全看不出當日麵貌,皮膚都是死灰色,薄薄地貼在頭骨上,清晰地展示了骨骼輪廓,比起木乃伊幹屍好不了多少。

楊卻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從剛才那個幼年噩夢轉換到了奇幻噩夢,木乃伊在他麵前說話。他連連點頭,說:“你等等!”

“要溫鹽水。”床上的人又說,她下頜張翕的動作很生硬,讓楊產生了她的骨頭也在咯咯作響的錯覺。

“好的。”楊把自己下床洗澡的初衷忘了個一幹二淨,急衝衝找來杯子倒了水,衝回臥室。

幹屍在他的幫助下稍微抿了幾小口就示意不要,然後說:“麻煩你幫倒一下尿袋。”

“啊……”楊才想起她臥床許久,基本是靠營養液維持,根本不會缺水,怎麼起來第一句話就是要喝水?而且他讓一個男人幫女人倒尿袋,她不會覺得羞恥嗎?就算是情勢所迫逼不得已,至少也不要說得那麼淡然吧。

“你很渴?”他不自禁地問。

她慢慢地說:“腸胃太久不用了,要重新適應。”

楊覺得她更加像幹屍了,不論是要水,還是剛才的說話,她都是沒有任何表情。

“你為什麼要吸毒?”楊問。

女人稍微翻了個身,他居然感到她是在斜眼瞪他。真是個膽大妄為的吸毒者,難道她不知道“身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嗎?

“你可以叫我李,但最好不要問我的吸毒史。”她說。

天氣變冷,又逐漸回暖,日曆在一頁頁翻過。痛苦仍在繼續,女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一次任務裏,楊負傷回來。右肩鎖骨下被開了個洞,血流不止。為了防止被人追蹤,他用塑料袋把傷口牢牢堵住,血液倒灌入胸腔,壓迫了肺部,呼吸越來越困難。

用力打開門口,用盡力氣撥打布拉德的電話,然而還沒有等按下接通鍵,他就陷入了昏迷。這次也許是要死了。他有一種很輕鬆的解脫感……

“這裏是哪裏?”楊猛然驚醒,然後感到渾身冷汗淋漓,右邊胸腔很痛,全身灼熱,還在低燒之中。他記起自己負傷,被倒灌胸腔的血液壓迫到窒息,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

他打量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空間,大概是因為這種陌生感讓他即使在昏迷裏也被驚醒過來。

這裏是布拉德的家,可是他記得電話沒有撥出……傷口被處理過了,包紮得很結實。

布拉德急衝衝地進了臥室:“你躺下,不想傷口裂開就給我像個傷患一樣,做傷患應該做的事。”

“我怎麼到了你這裏?”

“你的房客打的電話,是他給你做了緊急處理。”布拉德把楊放倒,“卡爾幫你動了手術,現在是術後第三天。”卡爾是潘朵拉的同伴,精通外科手術和毒藥殺人,常常會幫助有需要的人執行安樂死,就算那種行為在美國犯了故意殺人的罪行,他也照做不誤。

“房客?他?我沒有房客。房子裏隻有我一個男人。”

“咦?那那個長得像難民營的家夥是誰?穿個寬大的白襯衫,像是偷別人衣服穿似的。”

楊不顧布拉德的阻止,執意讓他把自己帶回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情這麼急切,為什麼如此想要看到心目中的奇跡。

他虛弱地靠在布拉德身上,翻找鑰匙打開門。李隻穿一件他的襯衣——她也隻能從他的衣櫃裏找衣服穿——光著下肢從書房向洗手間走去。她手裏拿著一盒從冰箱翻出的牛奶,嘴裏叼著吸管。

好像骨架在走動。楊想。這很反常,半年多沒有下地的人不經過複健是不可能隨意行動的。

李鬆開吸管,露出一個骷髏般的微笑,說:“你的下架床被我拆了,是為了幫你打電話找人,我可不負責賠償。……我的身體好像有點奇怪,你那雙開門大冰箱裏的食物被我用光了,我會還你餐費的。”

她歪著頭又想了想,忽然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回來了。”

楊傻傻地愣了愣。

“嗯,我回來了。”他回答。

李舉起牛奶盒跟他們擺了擺,繼續向洗手間走。

而楊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捧著自己的腦袋,捂住眼睛,低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