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1 / 3)

故事講完了。

精致的雀銅燈還在靜靜地燃著,熱好的黍酒早已冰涼。

韓信道:“後來呢?”

仲修道:“就像國尉預言地那樣,帝國一步步走向滅亡,再也沒人能挽救她的命運。”

韓信道:“我是說那個東海君。他不是說他有什麼長生不老之術嗎?始皇帝後來不不審在沙丘駕崩了?難道他沒有因此受到懲罰?”

仲修蒼涼地一笑,道:“他不會的。因為他隻陪伴了始皇帝半年就離開了。”

韓信道:“半年?難道始皇帝後來就一直……”

仲修道:“我說過,他是妖孽。妖孽不用一直在君王身邊喋喋不休地進讒。半年的時間,就足以使始皇帝永遠陷入成仙的迷夢了。他突然失蹤的那一天,始皇帝像發了瘋一樣,親自審訊了每一個奉命待候東海君的人。然後把這些人全殺了。接下來就是找、找。鹹陽幾乎被掘地三尺,各郡縣也接到他的畫像和搜尋密令。始皇帝還派徐市率眾出海尋找,他自己也借巡遊之名四處尋訪。那段時間,皇帝的樣子非常可怕,眼裏像要噴出火來,常常一個人背著手走來走去,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我不知道他在罵什麼,隻是覺得奇怪,就算東海君的不辭而別使他願望落空,也不至於如此大動肝火啊!他又不是第一次被方士騙了。再往後,他的性情越來越難以捉摸,喜怒無常。他完全沉迷於方術之中,可有時又會指著那幫宮廷術士踴口大罵,罵他們無用,罵他們欺世盜名。說:“隻有東海君是真的,你們全都是假的!假的!”有一年,他甚至一怒之下活埋了四百六十多名方士儒生,說:“看以後還有誰敢欺騙朕!公子扶蘇就是因為這件事上說了幾句話,被打發到上郡去了。但是直到他在最後一次巡遊途中駕崩,也沒有再見到那個東海君。”

韓信道:“你說秦始皇曾繪了他的畫像找他?現在還有那畫像嗎?”

仲修道:“現在天下大亂,地方官衙大多被毀,恐怕不會有那畫像了。宮裏存檔圖籍應該有一幅的,可也說不準。時間過去那麼久了,況且趙高把持朝政時,把一切都搞亂了……對了,你不是楚軍的人麼?現在楚軍接收了一切宮室府庫,正在清點搬動其中的器物,你可以問一問啊。”

韓信苦笑了一下,道:“他們隻對金銀珠寶感興趣,圖籍文書全讓劉邦拿走了。”

“哦?”仲修若有所思的道,“劉邦比你們大王要高明。”

韓信歎了口氣,不予置評。

仲修道:“不過要是那樣的話,還有一樣東西你也許能看的到:照心鏡。那是東海君留給始皇帝的唯一物什。”

韓信道:“照心境!就是你們國尉說的那麵鏡子?”

仲修道:“是的。那鏡子放在後宮,我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不過據一些內侍說,那東西真能照見人的五腑六髒。而且人站在前麵,印出來的鄉居然是倒的,不隻是怎麼一回事。那鏡子能照見人體內疾病之所在,可是皇帝更多的使用它來找侍寢的宮人,看她們是否有異心。如有,則當場處死。”

仲修道:“據說女子若有邪心,則必膽張心動。不過我不大相信,這也許是緊張造成的。那些擄入宮掖的六國女子,初見始皇帝有幾個不膽戰心驚?想來因為這麵鏡子,一定屈殺了不少無辜女子。唉!”

從仲修家出來,已近天明。

一個晚上,他聽了一個很長、很荒謬的故事。

故事很有意思。但是回到現實中想象,那和自己的命運有什麼關係呢?

是的,是這一切導致他遇到了師傅,可那在整個故事中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而他自己,又是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人物——不,他甚至都不能算是個任務,他隻是師傅用來證明自己價值的一個工具。

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賞識過他,不過是過去,還是現在。

清晨的寒風吹在身上,刺骨的冷。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雙臂。

街道上,幾片枯黃的葉子北風吹得滿地打轉。他想自己也正像這飄零的枯葉,孤獨而無助,被亂世的暴風裹挾著,不知將吹向何處。

他慢慢踱回營房,同營的人道:“你跑到哪兒去了?大王派人在找過你好幾次了,亞父也找了你兩次。”

韓信驚訝道:“找我?大王和亞父找我?有什麼事?”

那人道:“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吧。看來大王那邊比較急,你最好去快點。”

韓信應了一聲出去了。

沒多久,範增匆匆的趕來,一進來就問:“韓信呢?回來了沒有?”

同營的人道:“回來了。”

範增鬆了一口氣,道:“回來就好。我還以為他……對了,他現在人呢?”

同營的人道:“去見大王了。”

“去見大王?”範增奇怪道,“大王有事找他嗎?”

同營的人道:“是啊,不知道是什麼事,派人來了三四趟。剛才他一回來,我們跟他一說,他就去了。”

範增坐下來,疑疑惑惑的自語道:“奇怪,這次大王到對他發生了興趣了?”

幾案上有一隻削壞的殘簡被範增的手肘帶到了地上,範增撿起來隨意看了一嚴,立時眼前一亮。那殘簡上寫著:“關中……有崤函之固,山河之險,此誠萬世帝王之業也,不可輕棄。然……”其餘的字就看不清了。

範增抬起頭來,道:“這是誰寫的?見解不錯啊。”

同營的人道:“韓信寫的,又寫又改的搞了一個晚上。我們才沒那份閑心呢!”

“唔,是嗎?”範增將幾案上那對七零八落的殘簡一一拿過來看,不時點頭自語,“嗯,不錯,有理。”

忽然,他拿著一隻竹簡,猛地站起來,手微微發抖。那竹簡上寫著:“執戟郎中臣信昧死言:今大王……”後麵的字被刮削的漫漶不輕。

範增道:“這……這樣原來是他給大王上的奏疏?”

同營人道:“大概是吧!要不怎麼寫得這麼認真呢?”

範增一頓足道:“糟了!昨天剛有個書呆子為了定都的事跟大王頂撞,被烹殺了。他怎麼這個時候……唉!他去大王那裏多久了?”

“啪”的一聲,奏疏被砸到韓信的腳下。

“這個西楚霸王要不要你來做?”項羽怒氣衝衝地道,“殺子嬰錯了,定都彭城錯了,把漢中給劉邦錯了,封田市錯了,封趙歇錯了,張耳、陳餘、臧荼……都封錯了!是不是我入關以來就沒有一件事是做對的?不聽你的就會重蹈亡秦之覆轍?嗬,不得了,作什麼驚人之語!秦朝是誰攻滅的?是我!我拯救天下於水火,解萬民於倒懸,使六國得以複立,誰不對我感恩戴德?誰不說我處置得當?你居然把我和那昏君比?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