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變得很輕鬆,他轉向黑衣人,對侍衛們揮了揮手,道:“放開他——你認為我拿曳影劍直接去進攻他那固若金湯的巢穴了?我是拿它們去攻擊那座島嶼了!”
黑衣人道:“你……你說什麼?”
齊王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三支曳影劍,是無法摧毀一座島嶼的,但火山島是例外。”
又是一連串滾雷般的悶響,季薑把視線轉向大海。
黑衣人的麵部肌肉開始可怕地扭曲,道:“你……你……”
齊王道:“我打仗從來不喜歡硬碰硬,借助外力是我的愛好。天地自身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一旦激發出來,能摧毀一切,不管是人還是神。”
黑衣人一聲怒吼,像隻瘋狂的野獸猛撲過來,揚手一掌狠狠地打在齊王臉上。齊王被他打得一個趔趄,退了好幾步,嘴角流下一絲鮮血。眾侍衛大吃一驚,忙又衝上來七手八腳製住黑衣人。黑衣人掙紮著吼道:“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魔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會遭報應的!”
齊王擦掉嘴角的鮮血,平靜地道:“抱歉,我毀了你的家。但夠對得起你了,把你拖在臨淄,不讓你回島跟它同歸於盡。”
黑衣人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齊王歎了口氣,道:“你跟了它這麼多年,就真的一點也沒發現嗎?好吧,我問你,這一千八百年裏,它有沒有讓你見過它襲白袍下的真形?”
黑衣人道:“那關你屁事!我知道他天生異相!他是神,當然和我們不一樣……”
齊王道:“不,它不是神。它是一種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比我們強大得多的異類。你注意到了嗎,它走路時……”
黑衣人道:“胡說!胡說!你這個瘋子!你自作聰明……”
季薑忽然尖叫一聲,道:“都不要吵了!”
兩人一怔,都朝她看來。
季薑顫聲道:“你們……你們聞到了嗎?”
齊王詫道:“聞到什麼?”
季薑急促地道:“海腥味!海腥味”
經她一提醒,眾人立刻發覺,海麵上吹來海風,不知何時開始充斥著一股濃烈的海水鹹腥味,而且似還隱隱夾雜著一絲硫磺的味道。
季薑看著大海,臉上漸漸現出恐懼之色。
海麵依舊平靜——似乎太平靜,剛才還在海麵上空飛翔鳴叫的海鳥此時一隻都不見了,海麵空曠得有些詭異。遙遙的海天相接處,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白線,那白線慢慢地變近、變粗,黑衣人臉色微變,道:“怎麼回事?現在怎麼會潮?”
季薑喃喃道:“不是潮,不是潮……”忽然大叫一聲,“海嘯!是海嘯!”
現在眾人都看出來了,那白線越來越粗,顯然是一列浪牆在急遽推進,不禁心驚色變。黑衣人和齊王也忘了他們的爭吵。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快!快跑!”幾個人立即向馬匹衝去。
季薑尖叫道:“不!我們跑不過嘯浪的!快上山!上芝罘山!”一語提醒了眾人,大家忙向芝罘山上衝去。
這一帶的芝罘山山形極其陡峭,眾人丟棄了一切累贅之物,還是攀爬得氣喘籲籲,由於用力,更由於驚慌,每個人的心都怦怦亂跳,但都一語不發。風中帶來的海腥味更濃了,讓人聞不寒而栗。
漸漸地,海風中又隱隱夾帶著一種低沉的轟鳴聲,仿佛深海中的精怪一齊敲響了無數麵牛皮大鼓,那聲音震得人更加心慌。有人回頭一看,驚呼一聲。隻見剛才那道白線此時已變成一列遙遙可見的長長的浪牆,兩邊望不到頭,仿佛一條橫亙海麵的長蛇。
齊王沉聲道:“別看,快上!”
季薑慢慢落到了後麵,但咬著牙沒吭聲,依然手攀腳踩往上爬。忽然,她踩著的一塊風化的岩石碎裂了,一腳踩空,驚叫起來,齊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上去,碎裂的岩石窸窸窣窣掉下山崖,齊王看也不看,一語不發將季薑拉到自己身前,推著她向上去。
爬到離山頂還有三分之一距離時,海浪轟鳴聲已轟轟隆隆如在耳旁,令人心驚肉跳。有人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道浪牆看上去已高達丈餘,由於推進速度太快,浪頭竟始終微微前傾而不倒下。
那浪牆一尺一尺向上增高,一裏一裏向海岸推進。
七十裏,六十裏,五十裏……二十裏,十裏,五裏……
終於,在浪頭離海岸隻剩約三四裏時,眾人已全部爬上了山頂,鬆了口氣,或坐或站,筋疲力盡地看那大海。
此時的大海已成了一幅極其詭異的景象:那弓起的浪牆,竟已高達數十丈,仿佛一頭巨大得無以倫比的大鳥,正張開它的翼翅,向海岸猛撲過來。而海浪的轟鳴聲,也已是震耳欲聾,那聲音超過了最大規模戰役中千軍萬馬奔騰時發出的聲音。
“轟”的一聲巨響,可怖的巨鳥覆蓋了沿岸的一切,撲上了高大的芝罘山……
許久,許久,海嘯才稍稍平息去一點,眾人猶沉耳中轟鳴不絕,一時竟分不清是耳鳴還是真聲。而山腳下,已是一片汪洋。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海嘯,”季薑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幸而芝罘山還算夠高。”
齊王走過去,蹲下來,抓過她小小的手,輕輕拍了拍,微笑道:“好季薑,你很聰明,你救了我們大家。”
季薑忽然撲到他肩上大哭起來,道:“大王,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黑衣人失魂落魄地看著大海,喃喃道:“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麼?你都幹了些什麼……”
齊王拍拍季薑的背,站起來,道:“我隻是做了我必須做的——它太危險了。”
“危險?”黑衣人不於激憤,隻是用一種無限疲憊的聲音道:“到底是誰危險?是你殺了他。在起用你之前,主人就曾經猶豫過。他說,你太聰明了,聰明的近於危險。可以不用,就盡量不用。可前麵兩個都……唉,天意,天意。”
齊王道:“前麵兩個?你說前麵兩個?在我之前你主人還選過兩個人?是誰?”
黑衣人道:“第一個是贏政,第二個是張良。他們也很優秀,又不像你那樣聰明得叫人擔心。可是遍及政貪心太重,野心太大,不斷與我主人討價還價,有了秦國要天下,得了天下要長生,工程成了他要挾的籌碼,主人無法再忍耐下去,於是讓我去找張良。張良天賦高超,品性純正,一切都是那麼符合我主人的要求,可他偏偏長了一張柔弱如女子的臉,這使他注定不可能成為一個令人敬畏的鐵腕君主。就這樣,在無可奈何之下,我主人才選用你。”
齊王忽然想起一件事,道:“這麼說來,當初你化名東海君,去見秦始皇,其實是去和他談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