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自序(1 / 2)

我想說:紙·鏡子

每一個寫作者都無法擺脫麵對一張白紙的事實,現在更多是麵對電腦屏幕,那虛擬的紙。事實上此刻我正麵對著鋪在眼前的一張白紙,我喜歡用方格稿紙的反麵,亦即白的一麵動筆,這無疑與潛意識有關,那種總想放筆馳騁,不受約束,即便在紙上也不願被方格所羈絆的心理狀態,其實就在對一張紙正反麵選擇中暴露無遺。然而經驗告訴我,寫作最好的狀態恰恰是如裏爾克的詩意所揭示的,必須是一隻充滿力量的豹子邁著小貓的步伐,亦似我喜愛的一句成語—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麵對白紙的時候,正是一個寫作者心靈內省或自視之時。白紙上映現的是寫作者心靈的圖像。接受這樣一種鏡子般的觀照,在我常常是被動的,甚或有時還會對這張充當鏡子的白紙產生莫名的敬畏。

白紙因其空白,而對我們的內心有著一分注定的期待,這種期待,使我感到一張比布要薄得多的紙的重量,它令我一再動筆,並一再在筆行將落紙之前反觀內省。我看見黃金在天空中舞蹈,命令我歌唱,詩人曼切斯特海姆如是說,這話在冥冥中似乎有一種被動之感,而對被動的自覺接受,便使歌唱者神聖起來,這恐怕是我們寫作的意義之一。

一個寫作者麵對白紙,是認識自己的一種方式。它讓一頁頁白紙減少,而使內心深刻起來。深刻—在這裏已不再可怕,而是自然的結果,它令我們無法回避,也不必試著矯情。

從第一張白紙開始,我們的行為就是對純正的一種接近,這種接近不斷修改我們的思想和行為,使我們變得純粹。

寫作需要純粹,沒有純粹便沒有真正意義的寫作。紙,因我們的寫作而豐富,而超越了自然之輕。是我們給了紙以重量,而輕輕的紙又讓我們深沉起來。

對於寫作者而言,在紙上動用哪種形式寫作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寫作者的寫出,因為我們選擇一張紙的空白就是選擇一份自由而絕非形式,形式不等於束縛,而束縛又與具體的形式有關,真正的形式隻屬於創造,所謂—天才為藝術立法,乃同理。

一張紙被卷起、揉皺、扔棄,成一種形式上的垃圾,有的紙盡管鋪展著,光滑、整齊,寫滿了文字,但那文字因其汙染人的眼睛便比形式上的垃圾更可憎。

一個寫作者的努力就是要讓紙的命運不淪為垃圾。

珍惜紙張,必須從珍惜它的潔白開始。

寫作者手中的筆,對白紙而言,無異於一支槍,率意扣動扳機,一個字,便可能槍斃一張紙。因此,執筆為文者,麵對白紙落筆時,不可不思不慎。從某種意義上說,珍惜紙張,也就是寫作者的自珍,任意塗抹紙張,等於打碎鏡子,使內心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