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丁也進了古城口,聽一個導遊正指著那兩個早已不轉動的水車說,“這兩個水車已經有八百年曆史了,今年水小了才不轉動了。”
莊丁在旁邊忍不住冷笑,唧咕了一聲,“吹牛都不怕犯死罪,誰不知道麗江在九六年才地震過一次,這裏原來根本沒什麼水車,隻是地震後麗江變成旅遊城市,市政府為了弄一個標誌性的東西才在這裏立的兩輛水車,怎麼一下就八百年了,就知道蒙人家這些從外邊來的幼稚園老班的朋友。”有些遊客回頭好奇地看了看莊丁,還抱以傻嗬嗬地微笑。那導遊聽見他的話,剜了他一眼,接著解說,“這兩個水車在這裏運轉了八百年,見證了我們納西人八百年的曆史,大家可以從這兩個老水車看出我們納西族的勤勞、古樸和智慧。”
莊丁笑著搖頭離開了,向古城的衢道走去。說是古城,實際已經變成了鱗次櫛比的各種商鋪,隻不過都是些仿古建築,有飛簷畫壁而已,仍就是能坑則坑、能騙則騙,開張吃三年,把你宰了,還看著你的背影唾你一口唾沫,“這****,我才十塊錢的東西,問他要五十還覺得便宜!”所謂來旅遊,也不過是到麗江古城逛了一次購物街而已,而且還要冒被宰了還被罵作****的危險。
他來到古城鐵牛客棧,要了個房間。三四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小城求職的時候就住在這家客棧,當時還和住在隔壁房間從重慶來旅遊的兄妹交上了朋友,那兄妹倆還是一對龍鳳胎,看起來倒不怎麼象,妹妹虎背熊腰,哥哥卻象一根纖細的竹仗。他們也以為他是來這裏旅遊的,當聽說他是到這裏求職並且基本上已經定了(最後的麵試,他已經胸有成竹),不無豔羨,“真是羨慕你啊,在麗江工作,我們想也想不來呢,這裏簡直就象一個天堂,在這裏工作哪多舒服啊!”他們兄妹到麗江來旅遊已經是第四次了,自從到麗江旅遊過第一次後,幾乎每年都到麗江重新旅遊一次。
“天堂啊,”莊丁當時笑著說,“天堂好嗎?”
“當然。”那妹妹嬌聲地說。
“可惜啊-----”
“可惜什麼?”
“可惜的是,都說天堂好,為什麼都不願意去呢?”
“……”
“說麗江是天堂,那和說麗江是地獄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死人才去的地方嘛,”他做著鬼臉說,“那我在這裏工作,時間長了還不成僵屍了。”莊丁回想起自己三四年前說的這話,不禁露出一絲譏笑,果然才這幾年時間,自己倒也差不多真的成了一具僵屍了,說好聽點,也不過一具木乃伊,當年明月還在,卻不見當年風華。他叫她們給他的就是他三四年前住的那個房間,那個房間恰巧還空著,他走上樓梯,還異想天開地想,說不定那對龍鳳胎也正在這家住著呢-----三四年前也差不多是這個時節,兄妹倆要返回重慶時還和他相互留電話號碼,他隨手就把人家的電話號碼給丟了,可人家還給他打過一兩次電話,還說他要去重慶玩的話就找他們,隻是見他從來不主動聯係他們-----也就不再跟他聯係了。
最裏的房間住了一對老外,女的一臉雀斑,不知道為什麼通紅得象霜打過的柿子,或者象熟透了的龍蝦,奄奄一息,男的長得有點象在小學課本裏的彩圖插頁上的高爾基,隻是鼻子帶了長長的一個鉤,看起來倒比鷹喙還銳利。她們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麼,莊丁聽出來不是英語,也不是德語或法語,更不是俄語-----在大學時,同宿舍有一個俄語係的家夥,每天一大早便在宿舍邊漱口邊練習俄語發音,那種帶顫的卷舌音可讓他受夠苦了,一聽到俄語就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