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娃，年紀輕輕歎啥氣哩。”
“沒有，我隻是也想起了我爺爺，大爺，你還別說，你還真有點象我爺爺哩。”
“你爺爺……是幹啥的？”於是莊丁把爺爺的故事一骨碌給倒了出來，也惹得這老大爺一陣唏噓，那姑娘也在旁邊聽得動情，兩淚閃爍。“人呐，就是這樣一過一輩子，到最後了啥罪都受了，”老大爺說著從腰稈裏抽出旱煙袋，塞了一鍋煙，點著噴了一口，“你要不要也來一口？”那姑娘再次嗔怪地叫了聲爺爺，“誰都是你啊，能抽得來旱煙袋！”
老大爺聽了一笑，“對、對，你們小夥子娃愛抽紙煙，瓜女子，你去尋一下，看咱還有紙煙沒？”莊丁趕緊製止，“老大爺，我不抽煙的。”
“哦，不抽煙好、不抽煙好。”老大爺說著再噴了一口，那煙鍋一紅一滅地閃爍著，足足有半刻鍾時間，老大爺隻管抽著煙袋，噴著煙雲，不說話也不吭聲，突然，“來，咱們再喝一口。”說著端起了酒杯。
差不多淩晨一點鍾了，老少兩個人都有些醉熏熏的了，在那姑娘再三的嗔怪下，那老大爺說天也不早了，該休息了，還邀請莊丁要不跟他們一塊回家休息。莊丁堅決不肯，老大爺還打算不收他的錢，他也堅決不肯，雙方就拿著錢相互推讓，那老大爺一聲大喝，“小夥子娃，咋弄著哩！”莊丁一犯倔，將兩百塊錢往桌子上一扔，抓起行李包撒腿就跑。跑出十來米，還聽到那老大爺氣呼呼地衝著他的後背喊，“這小夥子娃，搞不成事嘛！”
莊丁隻管一口氣向前跑著。
跑過兩條街，再跑過兩條街，累得已經氣喘籲籲，他還在跑。
路燈、樓群、城市在他身後急劇倒退。
他感覺腳下的路在與自己競跑，所以他更加奮力地向前跑，他感覺自己在別人的夢裏奔跑。盡管腳後已經落下了長長的黑色的路麵，但他前麵還有一段段路象黑豹一樣奮力地於他競跑，他隻想跨越在豹子的前麵奔跑。
他感覺到不是自己在跑，而是兩條腿在跑。
他跑啊跑啊，還是跑。
一個城市被他甩在後麵看不見了，這不是他的城市。
他不知自己要跑向何處。
他想讓自己的兩條腿停下來，可是它們似乎不願意停下來，還是奮力地邁步，向前跑，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胸膛裏撲棱棱直扇翅膀，想要飛出去，脫離他的胸膛，脫離了他；他還感覺到自己的肺齜牙咧嘴地張大了口，想要將自己一口吞進去，還有，他還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正在飛速旋轉，象一隻足球，想要擺脫他；終於他一個踉蹌，腿腳一軟，他癱在路麵上。他感到天旋地轉，星空成了無數的旋渦在飛速旋轉，越來越快……最後，他的眼睛也吧嗒一下關閉了起來……
他的眼睛終於打開，還是漫天繁星，不過月亮卻更加清亮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濕漉漉的，原來夜氣早已上來了。
他看了看四周，是黑魆魆的田野，不時有風吹來，嘩啦嘩啦地響，遠處的半山腰有些人家的燈火在閃爍。他向向前不斷延伸的路麵看去，在月光的映照下，猶如一條小河蜿蜒流駛，流光爍金，星星點點的伸向天際。莊丁定了定神，拿起地上的行李包挎在背上，拔動步子，向西走去，此時已是萬籟俱寂。
他走得緩慢而沉穩，慢慢地已經走在前不著店後不見村的空曠地帶，有時候他覺得好象有人跟蹤著他，但一回頭卻什麼也沒有，除了自己腳下被月光拉長的影子，被風呼啦呼啦地撕扯，象打火機上跳躍不定的火苗。他看了自己的影子一眼，接著向前走，走了不多大一會兒，走到一處田野，兩邊都是玉米地，高高的玉米杆上已經結下了飽滿的穗，隨風吹來滿鼻清香。他在一塊田地邊呆了一會兒，讓自己的鼻翼大開大合地翕張，把清冷的空氣吸進體內，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聞到這帶有泥土氣息的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