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大山深處一位農民家裏的土窯牆壁上,驚奇地發現過一幅很特別的書法作品。聽主人家介紹,那幅發黃陳舊的繁體小楷書法,還是他曾祖父遺留下來的手跡,寫的是一首“酒色財氣”藏頭詩。我沒能破解藏頭詩的玄機,主人家便用手指點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我聽:
酒是杜康造傳流,能和萬事解千愁;成敗喜怒皆飲酒,洞賓醉臥嶽陽樓……色是婦女八寶裝,驕奢淫逸不久長;為人都把女色愛,笑裏藏刀暗損傷……財是人間養命根,白銀買動黑人心;朋友為財荒郊死,父子兄弟亦無恩……氣是心頭一盆火,為人都把強氣生;鬥打好勝爭閑氣,爭名奪利一場空……
我滿懷敬仰之心,像閱讀聖典一樣,把這首藏於民間的藏頭詩研讀了好幾遍後,很自然地冒出這樣一個想法:酒之過,害人似劍;色之好,自取夭折;財之貪,勞神成疾;氣之爭,百病叢生。這些恐怕就是人要遵循的最基本的生命戒律。
受這首民間藏頭詩的啟迪,我靜下心來對“古今中外”的社會生活進行了全景式掃描,發現“酒色財氣”其實就是我們整個物質世界的縮寫與標誌。它可以吸附人的整個心靈與意識,收購人的整個努力與奮鬥,演繹人生過程的升降起浮、喜怒榮枯、是非成敗。由此圍繞“酒色財氣”產生了千差萬別的悟讀和詮釋。
北宋大文豪蘇東坡,一次到大相國寺探望好友佛印和尚,趕巧佛印不在。住持就請蘇東坡到禪房休息,並獻上香茗美酒素肴款待。東坡獨自斟酌,不覺有些微醉,偶然抬頭見粉牆上題有佛印和尚新詩一首:“酒色財氣四堵牆,人人都在裏邊藏;誰能跳出圈外頭,不活百歲壽也長。”他讀罷反複體味,提筆在佛印和尚題詩的右側題上《和佛印禪師詩》:“飲酒不醉是英豪,戀色不迷最為高;不義之財不可取,有氣不生氣自消。”題畢,把筆一擲,乘著醉意,搖搖晃晃離開了相國寺。翌日,當朝宰相王安石陪同宋神宗趙頊皇帝,也到大相國寺遊玩,神宗看了佛印和尚與東坡的題詩,頗感風趣。就對王安石說:“愛卿何不和一首?”王安石應命,即揮筆在佛印和尚題詩左側題《亦和佛印禪師詩》一首:“不酒不成禮儀,無色路斷人稀;無財民不奮發,無氣國無生機。”王荊公果然別出心裁,巧妙地將酒色財氣與國家社稷、人民生計結合起來,把世人常說的“四戒”賦予了新的色彩。宋神宗大為讚賞,乘興也和詩一首:“酒助禮樂社稷康,色育生靈重綱常;財足糧豐家國盛,氣凝太極定陰陽。”君臣在大相國寺以酒色財氣為題,各抒己見,被傳為千古佳話。
由於受傳統影響與文化熏陶,同樣是酒色財氣,在不同人眼裏被賦予了不同內涵、不同悟解和把玩。古今多少人為之得意或瘋狂、失意或沮喪、癡迷或擁抱、墜落或跌倒;多少人視此為生命的分量和度量,撞倒南牆不回頭。而在主導信仰缺失,價值觀念錯位,權色極度誘惑的當下,正確把持“酒色財氣”,跳出窮奢極欲的“牆”外又能有幾人?有人不是因癡迷過度被嗆倒、嗆翻,病入膏肓,不可救藥;就是因博弈過程中投入成本太大,心力交瘁,一蹶不振;有人以看穿踏破為由,逃避現實,消極對待,幻想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有人嘴上說得好,心裏丟不掉,剪不斷、理還亂,千絲萬縷難逃幹係。甚至有的人把酒色財氣視為心目中最高追求,重於生命,為之瘋狂而趾高氣揚,為之掏盡所有資源而毫無遲疑,演繹出一幕幕悲歡離合的人間滑稽劇。其實,無論是過度的沉迷與追求,還是消極的逃避與悲傷,都是一種不可取、不健康、不明智的心理變態,人生有所得必然有所失,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
說到這裏,我仍要回到文章最初的話題,在“酒色財氣”演繹出的“生命戒律”上,“戒律”不是戒絕,而是如何把握好一個律度。讓我看,最好是:酒是穿腸毒藥,見酒不醉誌氣高;色是刮骨鋼針,見色不縱逞英豪;財是下山猛虎,見財不貪真君子;氣是惹禍火苗,見氣不生禍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