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僧璨大師,常以避世高蹈,隱姓埋名的姿態出現,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留給後人以無法捉摸的一段史料,而留下太多的疑竇。
——《禪話》
禪宗作為佛教的一個支派,自達摩西土東來,二祖慧可斷臂求法,傳至僧璨,方使之中國化,暢行於世,成為漢傳佛教中最具中國特色的宗派之一。
禪宗三祖僧璨,關於他的身世,《楞伽師資記》用了八個字來概括——“罔知姓位,不測所生”,也未見唐道宣和宋讚寧給其立傳,《祖堂集》關於僧璨的生平隻有簡單的幾句話,但據信應是北齊時代生人。僧璨原是一位虔誠信仰佛教的居士,有關他到二祖神光處請開示佛法的典故,《傳燈錄》的記載相對較為詳細。南懷瑾先生認為,有關中國禪宗史料的專書和曆代禪師的語錄,乃至禪宗公案的彙書等,在談及二祖神光傳授道統衣缽給三祖僧璨大師的事時,始終語焉不詳。至於曆來傳述三祖的《信心銘》一篇,則又如司馬遷在《伯夷列傳》中所引用《采薇》之歌一樣,都是對某一人某一事唯一值得征信的史料,可資存疑者的參考而已。
話說神光大師承托祖師的囑咐,繼續於少林進修,並闡揚禪風,博求法嗣。到了北齊天保二年(551),有位居士,看似四十出頭,斯文有禮,不道姓名者,前來少林寺來參謁神光,說道:“弟子罪業深重,身患重病。所以特地來懇求和尚慈悲為我如法懺悔業障。”
大師摒息冷靜道:“你把罪找來,我幫你懺罪!”這位居士愣了半晌,沉思片刻,忽然說:“覓罪了不可得啊!”大師便道:“好了,已經幫你懺罪完畢了,現在,你隻要依佛法僧三寶而住,就是了!”
居士隨即問道:“今見和尚,已知您是僧寶,不知什麼叫佛法?”大師哈哈笑道:“你的心就是佛,你的心就是法,佛法不二無別,僧寶就是如此,就是佛法。”
居士深深頂禮,歎道:“今日才知原來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就像我的心也是一樣,佛法也是一樣,都是相通的。”
經過這一番問答,神光大士深感來人知見正確悟理甚深,是個佛門法器,便道:“你就是僧寶,以後就叫做僧璨吧。”為他剃度出家,取個法名叫做僧璨。
南懷瑾先生認為,書中所記載的僧璨初向二祖求法的故事同二祖向達摩祖師求乞“安心”法門的典故好似一個模子的翻版,隻是神光所求在於如何“安心”,僧璨所求在於如何懺罪才能除去纏身風恙。一個求“安心”,一個求“安身”。此處有兩個問題需注意。其一,心身是二是一?其二,“身纏風恙”是身之病,佛說病由業生,業由心造,再進一步說,此身也由業識而來,而業識則由一心所造,倘若能轉心去業,則可回心轉身了。
這一年的三月,僧璨在光福寺受足具戒。為避北周武帝宇文邕“滅佛”之災,僧璨隨二祖南遁隱居,往來於司空山和皖公山(天柱山)之間長達十五年之久,後二祖在“二祖洞”頂的巨石之上將祖師衣缽和經傳與僧璨,是為禪宗三祖。隋開皇十年(590)僧璨正式駐錫山穀寺(三祖禪寺)。隋大業二年(606)圓寂,入寂前,僧璨禪師曾告訴大眾:“別人都把坐著入滅看得很重,認為這樣的走法希有難得,我則不然,我今天要站著走,以示生死自由。”說完,便用手攀著樹枝,奄然而化。唐玄宗諡為鑒智禪師。
在禪宗發展曆史上,僧璨是一個重要的坐標。禪宗初祖達摩在南朝時將禪法帶到了中國,當時人們是遇而未信,至二祖慧可時,人們是信而未修,在三祖僧璨時是有信有修。他對禪宗的漢化改造發展,有幾個明顯的表現。其一,變麵向達官顯貴為麵向下層群眾。佛教初入中國,信仰接觸者多為貴族,僧璨改變靠上層弘法的方略,變為在村夫野老中隨緣化眾;其二,變在都市城廓建寺院為在深山僻壤布道場;其三,變居住無常的“頭陀行”為公開設壇傳法;其四,變“不立文字”為著經傳教。
禪法初傳,有“不立文字”之說,主張靜坐安心漸悟法門。僧璨在公開弘法的同時,精心著述《信心銘》。《信心銘》以詩體寫成,從曆史與現實,祖師與信徒、教義與修持的結合上,闡明義理,大開方便,應機施教。有人稱《信心銘》是中國禪宗史上第一部經典,為禪宗以文字總結其修習經驗開創了理論先河。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
《信心銘》的開場,便首先肯定地提出“至道無難,唯嫌揀擇”的警語,明指世人不能自肯自信其“心”的疑病。至於其中引用辨別佛學理念之處,不一而足。最後他又歸結為“信心不二,不二信心。言語道斷,非去來今”為結論。禪宗自此開始,才完全呈顯出中國文化的光芒與精神,學者不可不察也。
——《禪話》
三祖僧璨在世的時候,雖然沒有公開弘揚祖師禪法,但是他為後人留下的《信心銘》卻對後世禪宗的發展,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南懷瑾先生指出,達摩禪自梁武帝時期開始,在中國初期秘密傳授,到了陳、隋之際,正當僧璨大師時期,已有一百二十多年的曆史。但自僧璨著作了一篇《信心銘》以後,它與中國禪祖師誌公大士所作的《大乘讚》等詞章,以及中國維摩禪祖師傅翕大士所作的《心王銘》等彙流,才開始奠定隋、唐以後中國禪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正信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