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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說《紅岩》第十一章片段羅廣斌、楊益言
在沉悶的氣氛中,破扇子嗦嗦地發出單調的聲響。劉思揚的目光,不經意地打量著對麵的牆壁。他的目光忽然停滯了,手裏的破扇子,也停止了搖動。牆角上刻畫著一些縱橫交錯的字跡,幾行顯眼的暗紅色的字,扣住了他的心弦:
我做到了黨教導我的一切!中國共產黨萬歲!
呂傑絕筆
是鮮血寫成的字!劉思揚心裏不禁浮起一陣異常莊嚴的感情。他不知道呂傑是誰,可是呂傑寫下這幾行絕筆時那種光芒四射的思想感情,他完全能夠理解。有一天,當自己為真理而奉獻生命的時候,能像呂傑這樣毫無愧色地迎向敵人的槍口,講出這樣的話嗎?劉思揚問著自己,又進一步借著陽光,貪婪地搜索著牆角的各種字跡。在呂傑絕筆的旁邊,是誰用指甲深深地刻畫出一條條的痕印,這又表示著什麼呢?劉思揚一時猜不透它,目光向旁移動,一處耀目的字句,立刻映進了他的眼簾: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是誰寫下了這樣透徹的警句?劉思揚不禁問著自己。
一個聲音高叫著:——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自由,
但我深深地知道——
人的身軀怎能從狗洞子裏爬出?
我希望有一天,
地下的烈火,
將我連這活棺材一齊燒掉,我應該在烈火與熱血中得到永生!
剛剛大聲讀完這首洋溢著戰鬥激情的詩篇,劉思揚忍不住急切地詢問:
“這是誰寫的詩?”
“我們軍長!”一個洪亮的聲音,應聲答道:“葉挺將軍!”
劉思揚一回頭,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向他走來。和他洪大的聲音相適應的,是他的軍人氣派。他穿一身整潔的灰布軍衣,不管天氣多熱,領口的風紀扣,總是緊扣在脖子上,他不像其他的人,隻穿短褲,卻穿了一條長長的軍褲,衣袖高高卷起,露出一雙黝黑的手臂,頭上端正地戴著一頂軍帽。
“我是新四軍的。軍長在樓下二室寫過這首詩,我把它抄在牆上給大家看。”這位新四軍戰士,毫不隱瞞他的行為,繼續說道:
“我叫龍光華。美蔣反動派發動內戰,我在中原軍區參加突圍作戰,掛了彩。”他解開軍服,露出右肩上一處巨大的傷疤,“醒過來已經被俘了。我叫反動派補我一槍,他媽的,卻踢了我一腳!我們被俘的十一個人,有的傷重犧牲了。有的一路上被反動派折磨死了。就剩下我們王班長和我兩個,今年才押到這裏。我們王班長關在樓下二室,就是我們軍長住過的那間牢房。活不出去就算了。要是活了出去,再端起機槍,我要叫反動派吃夠革命子彈!”
來到這間牢房的最初幾小時,除了照顧重傷的餘新江,除了觀察這集中營的環境,劉思揚很少和同牢房的人們談話。他覺得自己的衣著太好,又沒有受刑,難免要引起別人對他的懷疑,甚至遭到歧視。可是,現在,他的感情漸漸變化,想和這豪爽的軍人,以及那直爽的農民多談兩句,了解一下情況,以便日後尋找獄中可能有的黨組織。剛想到這裏,一個特務搖著一把蒲扇,從簽子門邊晃過,接著便傳來一陣開鐵鎖的響聲。
“樓五室,出來放風!”
實訓提示:課下閱讀小說全文,具體感受為新中國無畏獻身的共產黨員們的信仰和情懷。以講故事的敘述方式,注意節奏的變化,人物語言的情緒再現與音色模仿的分寸。詩的誦讀部分是此段的情緒高潮部分。此段適合男生練習。
2.短篇小說《百合花》茹誌鵑一九四六年的中秋。
這天打海岸的部隊決定晚上總攻。我們文工團創作室的幾個同誌,就由主攻團的團長分派到各個戰鬥連去幫助工作。
大概因為我是個女同誌吧!團長對我抓了半天後腦勺,最後才叫一個通訊員送我到前沿包紮所去。
包紮所就包紮所吧!反正不叫我進保險箱就行。我背上背包,跟通訊員走了。
早上下過一陣小雨,現在雖放了晴,路上還是滑得很,兩邊地裏的秋莊稼,卻給雨水衝洗得青翠水綠,珠爍晶瑩。空氣裏也帶有一股清鮮濕潤的香味。要不是敵人的冷炮,在間歇地盲目地轟響著,我真以為我們是去趕集的呢!
通訊員撒開大步,一直走在我前麵。一開始他就把我撩下幾丈遠。我的腳爛了,路又滑,怎麼努力也趕不上他。我想喊他等等我,卻又怕他笑我膽小害怕;不叫他,我又真怕一個人摸不到那個包紮所。我開始對這個通訊員生起氣來。
噯!說也怪,他背後好像長了眼睛似的,倒自動在路邊站下了。但臉還是朝著前麵,沒看我一眼。等我緊走慢趕地快要走近他時,他又蹬蹬蹬地自個向前走了,一下又把我摔下幾丈遠。我實在沒力氣趕了,索性一個人在後麵慢慢晃。不過這一次還好,他沒讓我撩得太遠,但也不讓我走近,總和我保持著丈把遠的距離。我走快,他在前麵大踏步向前;我走慢,他在前麵就搖搖擺擺。奇怪的是,我從沒見他回頭看我一次,我不禁對這通訊員發生了興趣。
剛才在團部我沒注意看他,現在從背後看去,隻看到他是高挑挑的個子,塊頭不大,但從他那副厚實實的肩膀看來,是個挺棒的小夥,他穿了一身洗淡了的黃軍裝,綁腿直打到膝蓋上。肩上的步槍筒裏,稀疏地插了幾根樹枝,這要說是偽裝,倒不如算作裝飾點綴。
沒有趕上他,但雙腳脹痛得像火燒似的。我向他提出了休息一會兒後,自己便在做田界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他也在遠遠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把槍橫擱在腿上,背向著我,好像沒我這個人似的。憑經驗,我曉得這一定又因為我是個女同誌的緣故。女同誌下連隊,就有這些困難。我著惱地帶著一種反抗情緒走過去,麵對著他坐下來。這時,我看見他那張十分年輕稚氣的圓臉,頂多有十八歲。他見我挨他坐下,立即張皇起來,好像他身邊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局促不安,掉過臉去不好,不掉過去又不行,想站起來又不好意思。我拚命忍住笑,隨便地問他是哪裏人。他沒回答,臉漲得像個關公,訥訥半晌,才說清自己是天目山人。原來他還是我的同鄉呢!
“在家時你幹什麼?”
“幫人拖毛竹。”
我朝他寬寬的兩肩望了一下,立即在我眼前出現了一片綠霧似的竹海,海中間,一條窄窄的石級山道,盤旋而上。一個肩膀寬寬的小夥,肩上墊了一塊老藍布,扛了幾枝青竹,竹梢長長的拖在他後麵,刮打得石級嘩嘩作響。……這是我多麼熟悉的故鄉生活啊!我立刻對這位同鄉,越加親熱起來。
我又問:“你多大了?”
“十九。”
“參加革命幾年了?”
“一年。”
“你怎麼參加革命的?”我問到這裏自己覺得這不像是談話,倒有些像審訊。不過我還是禁不住地要問。
“大軍北撤時我自己跟來的。”
“家裏還有什麼人呢?”
“娘,爹,弟弟妹妹,還有一個姑姑也住在我家裏。”
“你還沒娶媳婦吧?”
“……”他飛紅了臉,更加忸怩起來,兩隻手不停地數摸著腰皮帶上的扣眼。半晌他才低下了頭,憨憨地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我還想問他有沒有對象,但看到他這樣子,隻得把嘴裏的話又咽了下去。
兩人悶坐了一會,他開始抬頭看看天,又掉過來掃了我一眼,意思是在催我動身。
當我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我看見他摘了帽子,偷偷地在用毛巾拭汗。這是我的不是,人家走路都沒出一滴汗,為了我跟他說話,卻害他出了這一頭大汗,這都怪我了。
我們到包紮所,已是下午兩點鍾了。這裏離前沿有三裏路,包紮所設在一個小學裏,大小六個房子組成品字形,中間一塊空地長了許多野草,顯然,小學已有多時不開課了。我們到時屋裏已有幾個衛生員在弄著紗布棉花,滿地上都是用磚頭墊起來的門板,算作病床。
我們剛到不久,來了一個鄉幹部,他眼睛熬得通紅,用一片硬拍紙插在額前的破氈帽下,低低地遮在眼睛前麵擋光。
他一肩背槍,一肩掛了一杆秤;左手挎了一籃雞蛋,右手提了一口大鍋,呼哧呼哧的走來。他一邊放東西,一邊對我們又抱歉又訴苦,一邊還喘息地喝著水,同時還從懷裏掏出一包飯團來嚼著。我隻見他迅速地做著這一切。他說的什麼我就沒聽清。好像是說什麼被子的事,要我們自己去借。我問清了衛生員,原來因為部隊上的被子還沒發下來,但傷員流了血,非常怕冷,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有一二十條棉絮也好。我這時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奮勇討了這件差事,怕來不及就順便也請了我那位同鄉,請他幫我動員幾家再走。他躊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