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妹妹這是說哪裏話來,是我沒有盡到婦德,家裏才出了這種事,芸妹妹盡管放心,我過些日子就會回來的;桃兒,快扶芸姑娘回房裏去,不看著芸姑娘回房,我走了也是不放心。”說著,母親又給芸姑媽拉了一下披巾,然後就看著桃兒送芸姑媽往她房裏走去了。
我母親忍辱負重,就在她回娘家的第二天,我老爸的好朋友侯家輝就到我們家來了,他不是看我老爸來的,他一進門,就鑽到我奶奶房裏去了,正好桃兒陪著我的芸姑媽在我奶奶房裏說話,桃兒討厭侯家輝,一看他進來,拉了個理由,就又陪著我的芸姑媽走了。走到院裏,桃兒似是對什麼人說著:“這是誰把院子踩得這樣髒,怎麼就不知道掃掃呢。”桃兒早已成了半個主子,下麵的人全怕她,話音未落,早有人出來應聲地說著話道:
“就來了,怎麼一會兒功夫沒經心,就讓姑娘挑出錯兒來了呢。”
桃兒自然不是那種耍威風的人,她說著,向出來應聲的人擠了擠眼,表示她隻是指桑罵槐;出來應聲的人也明白桃兒說的是誰,便暗中向桃兒笑了笑,兩個人心照不宣,也就算是過去了。
侯家輝在屋裏雖然聽見桃兒在院裏甩閑話,可是他知道桃兒為什麼恨他,自己人品不好,隻好裝做是沒聽見。
“找你大哥來了,是不是?”我奶奶當然猜出侯家輝為什麼到家裏來,迎頭就向侯家輝說著,不等侯家輝答話,我奶奶就對他說了下去,“休想,老太爺出門的時候留下了話,誰也休想見茹之。好好的一個人,全讓你們把他帶壞了,瞧我不找你算帳的!”
“老祖宗,”侯家輝叫我奶奶是老祖宗,天知道他算是哪棵蔥。不等我奶奶答理他,他就又向我奶奶說了起來。“我大哥好好地在塘沽做事,怎麼就說是誰把他帶壞了呢?老祖宗別聽那些風言風語,一個人的品行越端正,就越是有人說他的壞話。”
“你少花言巧語,今天我精神不好,沒什麼正經事,你快馬兒地出去吧。”我奶奶被家裏的事鬧得也正心煩,他自然不想答理侯家輝。
“老祖宗,今天我可是為正事來的。”
“你聽聽,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連侯家輝也有正事了。”我奶奶拿侯家輝不當人,他說一句,我奶奶就挖苦他一句,好歹有一點人味兒,侯家輝也早就不登我們家的門了。
“塘沽警察局於局長,老祖宗還記得吧?上個月你老過生日,八抬官禮,頭一台,白玉觀音,那是北魏年代的古董呀,離現在也不知是多少年了……”塘沽警察局,就是當時塘沽最高的地方政府,那時候天津市隻有市一級的政府,各個區,就分設警察局,行使區政府的職能;如此,塘沽警察局的於局長,就是塘沽老百姓的父母官,此時孫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無論成功與否,反正已經是立了民國了,父母官更名為公仆,一開始父母官和子民們都不習慣,漸漸地到了如今習以為常,雙方也就全不追究是怎麼一回事了。
在塘沽做事,我老爸和於局長的私交很好,上次宋燕芳被警察局扣留之後,我老爸找到於局長,一句話就把人放出來了,一迭連聲地於局長還向我老爸致歉,就象是他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說起於局長給我奶奶送白玉觀音的事,我奶奶當即就對侯家輝說道:“咱沒白受他的人情呀,老爺子說的,美孚油行把在青島卸的油船,一年往塘沽開二十船,光這一項,他警察局該是多大的進項呀。”
“正因為人家感恩不盡,這才派我到府上來請老祖宗去塘沽的呢。”侯家輝忙著對我奶奶說著。
“他請我去塘沽做什麼?”我奶奶向侯家輝問著。
“唉呀,我的老祖宗,你老人家光知道自己過生日,怎麼就想不到人家老娘也有個生日呢?”侯家輝反問著對我奶奶說。
“他老娘過生日,派個人去拜個壽不就完了嗎?該送什麼禮,你們看著在外邊操持操持也就是了,幹嘛還要我去?”我奶奶向侯家輝問著。
“唉喲,我的老祖宗。”侯家輝又是賣乖地對我奶奶說著,“請你老人家去塘沽,這可不是人家於局長的主意。誰敢驚動你老人家的大駕呀!不過呢,這隻是我想,今年於局長家裏的老壽星,正好是六十大壽,人家於局長開三天的堂會,老祖宗你就聽聽人家請來的這些角兒呀,梅蘭芳,還帶著他的大弟子杜近芳、那扮相,嗬,俊!程硯秋,金少山,還帶來一位才出道的裘盛戎,嗬,那嗓子,亮!再往下,馬連良、譚富英,這些人什麼時候同台唱過戲?老祖宗,你老這次若是不去,從我這就覺得對不起你老人家。”
“你個花言巧語的侯家輝,什麼時候你這樣惦念過我,天知道你打的什麼花花腸子。你大哥怎麼辦?”我奶奶想起了我老爸正被我爺爺關有家裏,便沒有主意地向侯家輝問著。
“我大哥怎麼啦?”侯家輝向我奶奶裝傻地反問著。
“猴小子,你少在我麵前裝佯,我們侯家大院裏的事,什麼時候瞞得了你?”我奶奶點著侯家輝的鼻子說著。
“噗哧”一聲,侯家輝笑了,這時侯家輝又坐得離我奶奶更近些說道:“老祖宗若是放心我呢,老祖宗隻管去塘沽看戲,留我在家裏看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