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得再找四個人看著你。”我奶奶嗆白著侯家輝說,“告訴你大哥,打起精神來,這就跟我去塘沽。”
“好了。”侯家輝幾乎是跳了起來,說著話,就往後院裏跑,一麵跑著,他還一麵回頭向我奶奶問著,“那大嫂回來怎麼說呢?”你瞧,他什麼事全知道不是?
就這樣,我奶奶在侯家輝陪同下,帶著我老爸,一同到塘沽去了。這一下,塘沽警察局局長大人可慌了手腳了,他給他老娘過生日事小,他接待我奶奶的事大,他老娘不過是個鄉下老婆子,有肉吃就美得了不得了,再說給她唱戲,她就更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打從前好些天,他兒子就派人在她身邊,告訴她什麼人來了應該如何對待,還告訴她無論是什麼人來了,也是給你拜壽來的,你可千萬別給人家下跪。好不容易眼前的規矩學會了,如今又來了一位侯老太太,這一下,警察局長更慌了,他見到侯家輝第一句話就說:“家輝,你這不是故意出我的醜嗎?我老娘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呀?再說,我這裏門樓低,房子小,你讓我如何安置侯老太太呀!萬一出了一點閃錯,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反正,我奶奶是到了,就看你警察局長如何侍候了,塘沽警察局長放下他老娘過生日的事,立馬給我奶奶安排住處,還找了一班人專門侍候我奶奶,更給我奶奶備下了一輛車子,眼看著萬無一失了,這才想起他老娘過生日的事;這時,他又回去教導他老娘,見到侯老太太,說話時嗓門小些,人家侯老太太膽小,坐在侯老太太對麵,腳鴨子別往上蹺,同桌吃飯時別巴嘰嘴,不許打嗬息,不許衝著人打噴□(ti)。“俺回家,你把俺接出來是給俺過生日呀,還是訓練俺下大神兒?這生日俺才不希罕呢。”警察局長說了半天好話,這才把他老娘留了下來。
我奶奶到塘沽來,他警察局長的臉上可光彩了,知道誰到了嗎?侯老太太。侯老太爺是美孚油行的大寫,侯先生是大阪公司的全權代表,再往上輩上說,當年袁世凱登極做洪憲皇帝,事先問過侯家的老老太爺,侯家的老老太爺有日本勢力,為此侯家的老老太爺還專程去過一次日本。我的天,一個小小的塘沽警察局長,接得了這麼大的“駕”嗎?
隻是,這一下,滿塘沽的商家、民家,可是來事了,他們除了要給警察局長的老娘過生日之外,還得一一地來拜見我奶奶。這個請安,那個問好,這一下,我奶奶就把我老爸給忘了,一直到了快回家的時候,我奶奶才想起來問一聲:“茹之呢?”找不著了,侯茹之溜號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老爸,同時也找到了宋燕芳,宋燕芳把她和我老爸的事對我奶奶哭著說了一遍,我奶奶什麼話也沒說,到了第四天頭上,就在侯家輝陪同下,帶著我老爸和宋燕芳一齊回到天津來了。轎子馬車到了侯家大院門外,我老爸“哧”地一下,就從車裏鑽出來了,他頭也不抬地一溜煙跑進院裏,一頭劄進自己的房裏,就再也不出聲了。
眾人聽說老祖宗回府了,就一起出來迎接,我奶奶在她房裏的人的攙扶下走下車子,後麵跟著宋燕芳,一步一步地上了高台階,走過台階,進了門洞,我奶奶回頭對宋燕芳說了一句“你就別往裏走了。”就這樣,我奶奶走進了侯家大院,而卻把宋燕芳留在了大門洞裏。
這裏要說說侯家大院的情況,侯家大院裏麵院套院、房連房的情形就不說了,這裏就說說侯家大院大門口的事;侯家大院大門外立著善人牌坊,過了善人牌坊,大門外有一處栓馬的石樁,當然如今騎馬的人已經不見了,隻是在栓馬樁對麵的那一方停轎坪上,還有時停著輛馬車呀什麼的。過了這塊地方,就是兩尊石頭獅子,一品獅子、二品狗,也不知道我們家祖輩上出過什麼大官,兩尊石獅子中間,是高台階,不高,隻有四級,是四塊整石板,橫著可以有四尺寬,據說這也有講究,就是有兩個做官的老爺,一出一進,誰的帽子也礙不著誰的事。上了高台階,一道大門,大門裏長長的門洞,對麵放著兩條長板凳。板凳有多長?到後來我們小弟兄到門洞去玩,長板凳上可以橫躺下三四個小弟兄。這兩條長板凳有什麼用?這是抬轎、趕馬車的人夫們休息的地方,如今我奶奶不讓宋燕芳往院裏走,就是把宋燕芳留在了長長的門洞裏。怎麼辦?天知道該怎麼辦,反正我奶奶是不讓她進門了。
我奶奶把宋燕芳留在門洞裏之後,就走進了自己的房裏,這時候,桃兒早和我芸姑媽在房裏等著給我奶奶請安問好呢;母女之間、主仆之間表演過種種禮節之後,我奶奶讓芸姑媽回房去休息,這時我奶奶才對桃兒說道:“送芸姑奶奶回房之後,你到我這裏來一趟。”
不多時,桃兒回到我奶奶房裏來了,她看了看人們給我奶奶送過來的茶點,又看了看人們找出來的衣服,看看一切沒有一點差錯,這才向我奶奶問道:“老祖宗有什麼吩咐嗎?”
“你們奶奶那邊的情形怎麼樣?”我奶奶向桃兒詢問我母親的情況。
“老祖宗不在家的時候,桃兒派下人去問候過的,說是奶奶的身子又重了。”桃兒回答著說。
這時候,我母親正在懷著我,桃兒說的我母親的身子重了,也就是說我快生到這個世界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