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的事呢,就是這個樣子了,宋燕芳如今立在門洞裏,桃兒,你說個辦法吧。”我奶奶往她的太師椅上一坐,對桃兒說著。
“唉呀,老祖宗,奴才如何有什麼辦法呢?”桃兒向後退了一步回答著說。
“什麼主子、奴才的,今天我就是要聽你的一句話。”我奶奶還是向桃兒逼著說。
“老祖宗為難奴才了。”桃兒萬分為難地說著。
“就是這麼個為難的事麼,不為難你,就得為難我。”我奶奶一雙眼睛盯著桃兒說道。
“既然這樣,桃兒就放肆了。”說著,桃兒走出房來,逕直地,她就走到門洞來了。這時宋燕芳正在大長板凳上坐著呢。
聽見院裏傳出來了腳步聲,宋燕芳立即站起來抬頭張望,一看,正好和桃兒打了一個照麵,匆匆,她又低下頭,坐在長板凳上了。
“總坐在這裏也不是事呀。”桃兒眼睛看也不看宋燕芳,隻是自己對自己地說著,“跟我進來吧。”說罷,桃兒返身就往院裏走。
“姑娘讓我進院裏去?”宋燕芳聽見桃兒讓她跟著走,喜出望外,她立馬就站起身來,一步就追了過來。
“咱們有話在先,這一不是老祖宗讓你進來的,二不是我們奶奶讓你進來的,日後,我們奶奶發落下來,活剝了我的皮,老祖宗不認帳,再把你哄出去,你可是別往我身上賴。”
“謝謝桃兒,來世我生做牛馬,也要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宋燕芳一麵感恩不盡地在後麵走著,還一麵一迭連聲地說著。
“蔫溜兒地,你就跟著走吧,少出聲兒。”
一手遮天,桃兒就把宋燕芳領進了侯家大院,也幸虧是侯家大院裏的空房子多,過庭院,穿迥廊,桃兒就把宋燕芳領進到了後邊院子裏的西廂房裏。這道院子原來是本家一位爺爺住的地方,很多年前,這位爺爺自己買房搬出去了,從此便空著一直沒有人住,有時候來了遠親呀什麼的,一時收拾不出住處,就暫時安置在這裏住幾天,親戚走了之後,便再鎖上門空著。
宋燕芳也算是我們家的常客了,可是她還從來不知道我們家後院還有這麼一個地方,跟著桃兒走進到房裏來,她也抬頭四下裏望了望,這時桃兒就酸溜溜地對她說道:“你就先在這裏委屈幾天吧,過幾日我們奶奶回來,你再去找我們奶奶說,也許我們奶奶會給你換個好住處的。”
沒等桃兒把話說完,宋燕芳立即就向桃兒說道:“唉呀,姑娘,我還要住什麼地方呀?這已經就是姑娘對我的恩德了,若不是姑娘看我可憐,真不知道我要在門洞裏呆到何時呢?隻要姑娘想著我,到了吃飯的時候,派下個人來給我送點什麼殘羹剩飯來,餓不煞我,我就念佛了。”
“若這樣,我就不留在這兒侍候你了。”酸酸地說著,桃兒就從後院走出來了。
安置下宋燕芳之後,桃兒又到了我奶奶的房裏,她也沒向我奶奶稟報她是如何安置下宋燕芳的,我奶奶隻是向她說了一句:“你也該把你們奶奶接回來了。”立即桃兒答應了一聲,就到馬家去了。
早早年間,姑娘出嫁之後,有身孕時是不能在娘家久住的,鳳雛龍子,人家怕萬一有了什麼閃失,負不起這個責任。
到了馬家,桃兒先到馬老太太房裏向馬老太太稟報了侯家大院裏發生的事,馬老太太一麵聽著、一麵歎息,更一麵後悔不該把自己家裏的二小姐嫁到這麼一個暴發戶人家去。“可憐的景福,怎麼就讓她遇見了這種事。她又天生是一個好強的孩子。”說著,馬老太太就流下了眼淚。
沒有辦法,我母親隻能回家了,桃兒見到我母親之後,也沒有說家裏發生的事,就象是平常日子一樣,我母親在馬家住了些日子,桃兒就接我母親回婆家來了。倒是馬老太太拭了拭眼窩,和女兒轉彎抹角地說了幾句話,這才算是把家裏的事情向我母親做了一點暗示。
馬老太太,也就是我的外婆,這時就對我母親說:“我做佛事的時候,就聽一位僧人說過,世人的本性原本全都是清淨的,自性清淨、日月常明。隻是,這清淨又在哪裏呢?原來就在一個善字裏麵、世上有濁、有惡;就象是天上有雲、有雨一樣,隻要是我們自己博愛眾生,我們也就念悟即佛了。”馬老太太對女兒說著這些話,眼淚兒就不停地往下流,我母親當然知道老太太為什麼說這些不沾邊兒的話,便什麼話也不說地,隨著桃兒、坐上車子走了。
回到家裏之後,我母親一切如儀,先到我奶奶房裏請過安,又到我芸姑媽房裏問過好,再向六叔萌之問了問學業上的事,然後這才回到自己房裏更衣休息。桃兒從進門之後,就一起跟在我母親的身邊,似是唯恐我母親問下什麼事來,她好隨時回答。
“我就是有一件事,告訴她少讓我看見她,一早一晚地請安,她願意去誰房裏請安,就去誰房裏請安,隻是讓她少到我房裏來。”我母親前不搭村後不搭店地說著,桃兒聽過之後,也是前不搭村後不搭店地回答著說:
“奶奶放心,她躲還躲不迭哩,怎麼還有膽量到奶奶麵前走動。”說罷,桃兒就從我母親房裏出來,到宋燕芳那裏傳達指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