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說屁事沒有,可是人家小姐卻在屋裏哭起來了,她說我故意嚇唬她,我當然不服氣,就站在院裏衝著梁小月的窗子說:“我在這院裏踢球,已經不是一年半年了,砸碎的玻璃也不是一塊半塊了,怎麼別人都沒叫喚,偏偏你聽見了就叫喚?”若不是桃兒姐姐把我拉出來,至少我還要說她幾句。
最最可恨的,是我母親卻護著梁小月。院裏,大家把梁小月哄好了之後,我母親這才回到房裏來教訓我,我當然要和母親爭辯:“憑什麼她不讓我踢球?”母親也說不出理由,隻說:“你不許到後垮院踢球去嗎?”
唉喲,你瞧,我怎麼就把後垮院忘了呢?後垮院,那是一處多好的世界呀!若是把梁小月騙到後垮院去整治她一下,準能讓她一輩子忘不了我的厲害。
我拿定主意要整治梁小月,絕不僅僅是因為她不許我在院裏踢球,我要整治梁小月,這完全是她自己做下的事太可恨了。
這是我親眼看見的一樁事,一天我在梁小月和梁小光住的房間外麵,正看見桃兒姐姐在擦皮鞋,一雙是女學生穿的皮鞋,一雙是男孩子穿的皮鞋,看得出來,是梁小月和梁小光兩個人的皮鞋。怎麼可以讓桃兒姐姐為你們擦鞋呢?我和姐姐、哥哥雖然也有皮鞋,但我們平時不穿皮鞋,就是穿皮鞋,換下來,也是自己擦鞋油,桃兒姐姐雖然是母親房裏的丫頭,可是我們不讓桃兒姐姐侍候我們。可是如今你瞧,才進我們家門來的梁小月和梁小光,卻擺起譜兒來了,她們姐弟兩個拿桃兒姐姐當仆人用了。也是人家桃兒姐姐人品好,換了第二個人,早就到我母親麵前告狀去了。
撅著嘴巴立在桃兒姐姐對麵,桃兒姐姐自然明白我為什麼生氣,這時桃兒姐姐就對我說:“她們是芸姑媽的孩子,我敬重她們,就是敬重芸姑媽。小弟說是不是?”
“我去告訴娘。”說著,我回身就往門外跑,倒是桃兒姐姐一把將我攔住,又好言好語地勸著我說:
“小弟什麼也沒看見,是不是?”
“怎麼沒看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給她們擦皮鞋。”氣凶凶地,我向著桃兒姐姐說著。
“小弟不生氣,桃兒姐姐不是也給小弟洗衣服的嗎?”桃兒姐姐還是哄著我地說著。
“不行,洗衣服和擦皮鞋不一樣。”說著,我回身就要跑,桃兒姐姐知道我是跑回去向母親告狀,於是她就用力地把我抱住,還是哄著我說:
“小弟不去告訴母親,明天桃兒姐姐去後垮院給小弟捉一隻大蜻蜒。”
這一下,桃兒姐姐把我收買了。
後垮院,就是侯家大院最後邊的一個小院,從我生下來,就沒見有人在裏麵住過,平時也總是銷著院門,院裏的蒿草一尺多高,看著還真有些荒涼呢。這個後垮院是我們家的佛堂、兼做祖宗祠堂,佛堂就是供奉佛像的地方,我們家供奉的佛像,是一幅諸神下界的圖像,如此表示我們家什麼佛都拜,沒有重點,沒有什麼一號、二號,把上界的千佛萬佛,看做是一個領導集體,隻要他們有佛號,我們就敬香嗑頭。緊挨著佛堂,還有一個大房間,這就是我們家的祖宗祠堂了,房間裏供奉著好多靈位,全都是侯姓人家的先人,其中有做過官的,有出過名的,也有草民百姓,不過通通逝者如斯了,我們後輩人嗑頭時也不問他們都曾經做過什麼事,功也罷,過也罷,全被人們忘掉了。
這個後垮院因為是佛堂、兼祖宗祠堂,所以平日是沒有人來的,如此才長出了好高好高的蒿草,而且蒿草下邊,還有小生命,據說我們家的後垮院裏有狐狸,有貓頭鷹,還有老鼠。不過說來也怪,有人說是家道興旺,我們家後垮院裏居然長出了野花,叫不出名字來,可是非常鮮豔,也特別香,芸姑媽病的時候,就常常派人到後垮院裏給她采一束花,插在花瓶裏,份外的好看。
說到後垮院裏的蜻蜒,那實在是太迷人了,好大好大,就是在蒿草尖上落著,一動不動,就象是假的一樣,可是當你想捉它時,隻要你一伸手,立即它就飛跑了,就是你從背後悄悄地靠過去,它也能感覺得出來,明明是兩隻手指都挨著翅膀了,可是你才一使勁,呼扇呼扇,它又悠悠地飛跑了,那才是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