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月真嬌氣,一隻小貓兒就把她嚇出病來了,上次一隻大狐狸從蒿草下邊兒跳出來,我都沒當一回事,我還故意到那隻狐狸跳出來的地方去看了看,也沒找到狐狸窩,果然狐狸這玩藝兒狡猾。
梁小月得了病,我奶奶自然要過來看望,我奶奶就問梁小月:“你怎麼知道後垮院裏長鮮花的?”
梁小月自然不肯說,她怕她弟弟變小狗,後垮院長鮮花是她弟弟向我打聽出來的,而且她弟弟還發下了誓,說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他就變小狗,梁小月雖然不至於傻到相信她弟弟會變小狗的地步,但她也不敢說出真相,怕暴露出她弟弟的特務身份。
梁小月雖然不說,可是我奶奶根據平日對我的印象,她還是懷疑我,懷疑也沒有用,你沒有人證、物證,是她梁小月自己到後垮院去的,我也沒有告訴她有後垮院這麼個地方。就算她才到我們們家來,不可能知道有後垮院這麼個地方,可是她會調查的呀,她也是十幾歲的人了,天天在院裏走動,怎麼就不會發現後垮院呢?反正不是我告訴她的。
奶奶雖然懷疑我,但她不能說我,她還得收買我。一天下午,奶奶把我叫到她的房裏,一把將我摟在懷裏,極是慈愛地對我說:“奶奶就喜歡你,你是一個聰明孩子,爺爺去美國,我讓爺爺給你帶回來了一個小足球,這不是比皮球更好玩嗎?爺爺、奶奶為什麼要送給小弟一隻足球呢?因為爺爺奶奶知道小弟是一個最通情達理的好孩子,芸姑媽的兩個孩子住在咱們家裏,小弟一直是關照他們的,是不是?”
看見奶奶取出爺爺從美國帶來的小足球,我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一把我就將小足球搶了過來,抱著這隻小足球,我就往院裏跑,一麵跑著,我還一麵回頭對奶奶說:“奶奶,你放心,以後我再也不拿鮮花引梁小月到後垮院去了。”
隻要是我不鬧事,梁家的兩個孩子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吳三爺爺忍辱負重,事事都順著那兩個孩子,桃兒姐姐呢,更是想著法兒地哄著他們,如此,他們就更得意了。
還要說到後跨院,吳三爺爺在後跨院裏種了許多草花,有一種草花叫鳳仙花,開出來的小紅花,摘下來,用搗蒜的罐罐砸成花泥,女孩子們縛在指甲上,第二天就把指甲染紅了,而且無論怎樣洗,也洗不掉。那時候沒有指甲油,法國巴黎的那些化妝品,隻在租界地裏有賣,象我們這樣的老式人家,姑娘還不敢使用那種化妝品。平日院裏的小姐、姑娘們想染紅指甲,就采些花兒來,自己製作指甲花泥。
說到做指甲花泥,杏兒做的指甲花泥最好,我看見過杏兒有一個小瓷花盆盆,就是老奶奶們用來放梳頭油的那種小盆盆。那時候女人們梳頭,用的都是梳頭油,窮人家的女人就用一種木刨花製成的“粘刨花兒”,也是放在一個小盆盆裏,泡著水,梳頭時用一些,頭發就整齊、光亮。
桃兒和杏兒平日梳頭用的梳頭油,都是母親為她們買的,有人專給我們侯家大院送女人用的日用品,其中自然也就有梳頭油了。可是染指甲的花泥,那要自己動手製作,芸姑媽從梁家回來的時候,也染過紅指甲,她就告訴我母親說,她的紅指甲,用的就是外國的指甲油。我母親不染紅指甲,她也不會給桃兒和杏兒買指甲油,但看著她們染指甲,母親也不管。有時候看見杏兒指甲上縛著厚厚的一層花泥,母親還故意不讓她做粗活兒,怕她把指甲花泥洗掉了。
杏兒到宋燕芳房裏去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再也不染紅指甲了,桃兒姐姐有時候為了哄梁小月高興,就許給她做指甲泥。而可以采來做紅指甲泥的草花又開在後跨院裏,過去杏兒做指甲泥的時候,就先討好吳三代,給他洗些衣服呀,縫縫襪子呀什麼的,吳三爺爺一高興,就說:“丫頭,我給你采點花兒,做指甲泥去吧。”這樣,不多時,吳三代就給杏兒送過來了一大捧鮮紅鮮紅的草花兒,樂得杏兒都合不攏嘴。如今杏兒不央求吳三爺爺了,桃兒又不敢去采吳三爺爺種下的花兒,這該怎麼辦呢?也是桃兒姐姐心靈,他想到了我的頭上。
一天下午,我又央求桃兒姐姐給我去後跨院捉大蜻蜓,這時桃兒姐姐就對我說:“人們說後跨院裏有大剌蝟,我可是不敢進去。”
那怎麼辦呢?我一想,我的六叔萌之膽兒大,什麼也不怕,於是我就找到六叔萌之,央求他去後跨院給我捉蜻蜓。六叔萌之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剛剛考上了南開大學,於是他就對我說,蜻蜓是益蟲,我們應該好好保護它們,絕對不能傷害它們。這時候我就對六叔萌之說,是桃兒姐姐說求六叔萌之幫忙去後跨院捉蜻蜓的,六叔萌之一聽說是桃兒姐姐央求他的,再不管蜻蜓是不是益蟲了,立馬就和我一起到後跨院來了。
來到後跨院,六叔萌之先給我捉了一隻大蜻蜓,這時桃兒姐姐就對六叔萌之說吳三爺爺種的草花可以做成染指甲的花兒泥呢,當即六叔萌之就說吳三爺爺對他有麵子,於是一步走到花圃裏,他就開始采花兒了。
六叔萌之采下花兒來,回頭招呼桃兒姐姐去接,這時桃兒姐姐就把雙手捧好,遠遠地伸了過去。陽光下,桃兒姐姐的一雙手又細又長,我抬著頭向上望,都看見陽光幾乎穿透了桃兒姐姐的手掌,把桃兒姐姐的雙手染成了真象是桃兒一樣的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