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娘走了之後,母親把桃兒叫到房裏來,開門見山,和她說起了回鄉下的事。母親先是向桃兒問著:“你是怎麼一個打算呢?”桃兒不回答,隻坐在母親的對麵,低著頭,一聲不吭,麵部沒有一點表情,就象母親說的事情與她無關似的。
“你已經是快十八、九歲的人了。”不管桃兒是不是在聽,母親還是往下說著,“這些年,你在我身邊盡心盡力,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我怎麼能再誤了你的婚姻大事呢?我聽說,鄉裏人,女子十五、六歲就要出嫁的,過了20歲再不嫁,就要遭人說閑話了。我知道你心高,可是人不可和命爭,隨遇而安的道理,你總是知道的。千萬年來,不是人人都要這樣活著嗎?誰又能跳出這個圈兒去呢?還是早早地回鄉下去吧,早早地成了親,再早早地生兒育女,到那時,你幾時想回來,我都高高興興地迎接你,咱兩個人也是前生的緣份,我就怕你離開我之後,我的日子不好過……”母親一字一句地說著,察顏觀色,母親還觀察著桃兒的反應。再想起昨天晚上六叔萌之在母親房裏說的一番話,母親就更感覺到事情的嚴重了。
隻是,無論母親如何開導,桃兒就是一句話不說,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也不看我母親,就是低頭看著自己放在懷前的雙手,緊緊地咬著嘴唇。
說了好些話,母親見桃兒一點反映也沒有,母親也有些著急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回鄉下吧?”最後,母親直接地向桃兒問著。
桃兒還是低著頭不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就說話了,現在你就回房去打點打點,明日一早就派個人送你回鄉下去,你將來的事,我已經說過,無論是怎樣陪嫁,侯姓人家全包下來了。”
母親斬釘截鐵地說著,桃兒一動不動,她兩個人就是對恃地坐著,誰也不肯讓步。
“唉,你真是讓我著急了。”母親無可奈何地說著。“你去吧。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了,自從老祖宗把你送到我的房裏,我對你沒有板過一次臉,這次就算是我反目無情了,你下去吧。”母親真地就沉下臉來,就和平日吩咐別人一樣地,冷冷地對桃兒說著。
這個桃兒,她也不申辯,她也不反抗,她就是象一個木頭人一樣,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她的椅子上。
“來人哪。”向著窗外,母親召呼了一聲,隨之就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應聲走了進來。
“你到前院去把吳三叔找來,就說我有事吩咐他去做。”母親向著這位老女人說道。
老女人答應著,隨之就走出去了。
直到這時,桃兒還是不說話,她也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反正她是拿定主意,要和母親打一場膠著戰了。
在老女人到前院召呼吳三代去的時候,母親又對桃兒說著:“我可是要吩咐吳三代備車了,然後再派上一個人把你送回鄉下去,你是個明白孩子,你想想,這侯府裏的兩位少爺,也就是六先生和九先生,都已經不再是孩子了,六先生已經考上了南開大學,滿腦子的平等博愛,你說說,我還能再把你留在身邊嗎?”
誰料,這一句話,卻把桃兒說哭了,噗簌簌簌,眼淚從桃兒的眼窩裏湧了出來。
“你哭什麼?”母親不解地向桃兒問著。
桃兒咬著嘴唇不肯回答,這時,窗外傳來吳三代問話的聲音:
“少奶奶,是您招呼我嗎?”
桃兒聽見吳三代真地來了,立即就嚇得站起了身來,她似是要向我母親說些什麼,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她全身就劇烈地哆嗦了起來,肩膀一抽一抽地,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少奶奶,老奴才在房外侍候著呢。”吳三代提醒母親,他正在聽候吩咐呢。
“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天氣漸漸涼了,荷花缸裏的那些敗葉早早地清理了吧。”母親靈機一動,突然想起了一件不相幹的事,忙著回答吳三代說。
“吳三代知道了。”窗外的吳三代回答著說,“老奴早就想著該把荷花缸清出來了,隻是老奴記得去年少奶奶說過的,也不怎麼就留著這些枯荷葉聽下雨的。”吳三代不知詩詞,母親說的原意是:“留得枯荷聽雨聲”。
吳三代說過之後,就回到前院去了,這裏就又隻剩下了母親和桃兒兩個人。
聽著窗外吳三代漸漸走遠的腳步聲,桃兒這才喘出一口長氣,她低著頭站在母親的對麵,已經把嘴唇咬出血絲來了。
停了好長好長的時間,母親才平靜下心情,這時,她又恢複了平日的慈祥,平平靜靜地對桃兒說道:“你忙去吧,就當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勤姑的事,當年辦得那樣順利,你呀,可真是讓我做難了。慢慢地等著吧,不總是說蒼天不負有心人嗎?不過呢,我相信你是一個明白孩子,什麼事情是怎樣一個方圓,我知道你是不會越矩的。”母親的話裏有話,桃兒自然也明白母親指的是什麼事。
沒有再說幹什麼話,桃兒就走出去了,可是沒有走遠,她忽然轉回身來,一步又走回母親房裏去了。
“少奶奶,有句話,桃兒還是要對少奶奶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