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一直說了一個小時,聽得我母親隻是抿著嘴地笑,聽到最後,眼看著杏兒還要再說上兩個鍾頭,這時,我母親才打斷杏兒的話,直接了當地向杏兒問著:“你到底想怎麼著?”
這時,杏兒才回答著說:“杏兒不敢想怎麼著,杏兒就是不和宋燕芳一起去塘沽。”
“不肯去,不去就是了,怎麼還用說這麼一車的話?”我母親隻是向杏兒笑了笑,佯做生氣地對杏兒說著。
“怎麼?少奶奶說杏兒不跟宋燕芳去塘沽了?”杏兒喜出望外地問著。
“既然你不肯去,誰還能強迫你去?”我母親坦然地向杏兒說著,“那你就到後邊去對宋燕芳說,讓她一個人跟大先生去塘沽吧。”
“唉喲,少奶奶,事情一到了您這裏,可是也真好辦了,杏兒還以為今天少奶奶要對杏兒動家法呢,真就依了杏兒的話了?”沒等我母親回答,杏兒一溜煙就跑到後跨院去了,人沒有進院,杏兒早就喊起來了:“我們奶奶說了,杏兒留在府裏,你自己跟大先生去塘沽吧!”
就這樣,到了下午,宋燕芳跟上我老爸,兩個人一起到塘沽去了,他們走的時候,杏兒躲在二道院的院門後麵,捂著嘴哧哧地正笑著呢。
杏兒回到母親房裏之後,整天笑得合不攏嘴,她把哥哥、姐姐和我的事情全攬過去了,每天都給我洗澡。我這麼大了,在她麵前光著屁股,有失體麵,洗澡時我就隻背著身子,讓她光給我洗後背,杏兒說沒有隻洗後背的道理,她就強拉著我轉過身來,我不肯,她就打我的小屁股蛋,小屁股蛋上帶著水,打起來特響。
六叔萌之轉到輔仁大學讀書去了,他也住到芸姑媽家裏去了,宋燕芳又隨著我老爸到塘沽去了,家裏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我母親也覺得自己身邊沒有多少事情好做,就讓桃兒時時到我奶奶房裏去侍候,每逢我奶奶出去看戲,或是出去打牌,我母親就派桃兒陪著去。隻是桃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有時候也找我母親犯性兒,說是今天看戲的還有侯家輝,她也不怎麼就那麼討厭侯家輝,我母親說既然有侯家輝陪著,桃兒也就不必一起去了,這樣桃兒就回到母親房來,陪母親說話。
南院、北院時時也有閑話傳過來,說我母親把桃兒和杏兒寵得太過份了,我母親也不理她們。但我母親有一條規矩,不是自己房裏的孩子,不許她們過來說話,連桃兒和杏兒也不許和她們接近,說那樣就生是非。事情還真就是這樣,各房各院裏的奶奶們什麼人品的都有,對待房裏的人,也是怎麼對待的都有,聽母親說,真有狠毒的人呢,對房裏的人克扣得不近情理,還打房裏人的主意,常常看見有人眼圈兒紅著,明明是在暗地裏掉眼淚兒。我母親囑咐過桃兒和杏兒,對於這種事,隻裝做沒有看見,問一聲都是是非的。母親說,隻我們自己院裏的是非就夠多的了,萬萬不要再多事了。
當然,無論侯家大院裏的是非有多少,我們這邊隻要關上院門,上上下下還是和和美美。就連我老爸和宋燕芳那麼大的事,最後也還是由我母親一手操持,把事情化解了;這若是換到別的院裏,若是換到別人那裏,還不得吵得地複天翻?說不定還要死呀活呀地出人命呢?
所以,有人說,隻有我母親才能把這件事了斷得如此圓滿,不責怪任何人,還不傷我老爸的麵子,名正言順地全成全了,這該是何等的修養、何等的人品呀。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人們回想起這件事情來,才更認識到我母親的崇高;她沒給我爺爺和我奶奶出難題,也沒逼著我老爸步入絕境,還成全了宋燕芳,就是連桃兒和杏兒這樣的兩個孩子,也沒讓她們為難;南院、北院裏的人們全說我母親果然是大戶人家出身,不愧是知書達理的人。
大事辦好了,小事就好辦了,六叔萌之住到芸姑媽家去之後,也逃開了日本便衣隊的糾纏。可是,誰也想不到,六叔走了之後,我哥哥竟然每天出來和母親胡攪蠻纏,一定要母親送他到芸姑媽家裏去找六叔萌之。
哥哥那年11歲,小學已經快畢業了,哥哥和六叔萌之兩個人最要好,從哥哥一上學,六叔萌之就是哥哥的家庭指導老師,他兩個人人整天整天地一起,包括玩蛐蛐,也分不出哪隻蛐蛐是哥哥的,又哪隻蛐蛐是六叔萌之的,有時候我的蛐蛐把他們的蛐蛐咬敗了,他們也說不清是誰的蛐蛐敗了,就說是咱的蛐蛐敗了,光打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