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萌之為躲避日本便衣隊,轉到輔仁大學去讀書,又遷到英租界去住,隻能每星期回家一次,才過星期二,我哥哥就鬧著要去芸姑媽家。母親沒法,就吩咐吳三爺爺備下車子,送哥哥去芸姑媽家找六叔萌之,可是去了幾次,哥哥又提出新條件來了,他一定要和桃兒姐姐一起到芸姑媽家去,哥哥說,吳三爺爺派下了車子,就是把他送到芸姑媽家,他也是呆不踏實,因為拉車的人在門口等著呢。
哥哥指名要桃兒姐姐帶他到芸姑媽家去,不知為什麼母親就是不答應。我母親這人很固執,她說不行的事,無論你怎麼磨她,她也是不答應。她也不和你著急,她也不向你解釋,她就是一個不行,請出天老子來,也還是不行。
我哥哥的脾氣特隨母親,他說要做的事,你就是說出大天來,他也一定要做到,他也不和你著急,他也不向你解釋,他就是一定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這一下,事情不好辦了,哥哥說要和桃兒姐姐一起去芸姑媽家看六叔萌之,母親說不行,兩個人就對立了,我在一旁看熱鬧,看看這場事到底會是怎樣的結局。
母親不答應一定要桃兒姐姐帶著哥哥到芸姑媽家去,哥哥就在院裏搗亂,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就讓全家人都不得安寧,先是她和桃兒姐姐搗亂,把桃兒姐姐的女紅都塞到八仙桌下邊去,然後他再在院裏的方磚上寫滿上“占山為王”四個大字,表示誰也不能踩他那些寫上字的方磚;這一下麻煩了,滿院裏沒寫字的磚實在是太少了,而且互相離得好遠,桃兒和杏兒在院裏走,就得從這塊磚往那塊磚上跳,你說說他搗亂不搗亂?
哥哥不光是在院裏搗亂,他還罷飯,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種鬥爭方式,叫絕食,哥哥也不是真絕食,他下學回來先到奶奶房裏去吃下好幾塊蛋糕,吃得奶奶好高興,說是哥哥的身子就要硬郎了,可是到了吃飯的時候,哥哥就不吃了,到了飯桌上,你問他吃什麼他都不點頭,衝著一碗米飯楞神。母親知道哥哥是故意搗亂,可是還得勸他,可是哥哥的脾氣,你越勸他,他就越拿自己當一回事,再加上爺爺坐在正座上隻等著看哥哥吃飯,這一下,事情就不好辦了,我們爺爺的脾氣,孫子們吃不好飯,他也吃不好飯,不看僧麵看佛麵,這真是讓母親為難了。
誰也不會想到,最後為這件麻煩事想出解決辦法來的人,竟然是我。那時候我5歲,已經是很有些見地了,在侯家大院裏的,什麼事情也休想瞞過我的眼睛,而且我的智商還特高,我不光是看見了,我還思索這一切的原因,母親不答應哥哥要和桃兒姐姐一起去芸姑媽家,我明白其中的原因,太深的道理我說不出,反正這樣說吧,我也感覺讓桃兒姐姐到芸姑媽家去,雖說是帶著哥哥一起去看六叔萌之吧,可是這樣做不合適,怎麼說也是不合適。
看著哥哥和母親雙方僵持不下,我就暗地裏對哥哥說:“你找奶奶去呀。”
“找奶奶幹嘛?”哥哥直楞楞地向我問著。
“找奶奶去,你就說是要去芸姑媽家看六叔。你別說一定要桃兒姐姐帶你一起去,你就說讓奶奶帶你一起去。”我給哥哥出主意地說著。
哥哥一聽,有道理,立即,他就跑到奶奶房裏磨奶奶去了。
哥哥磨奶奶最有辦法,他到了奶奶房裏也不說話,他就是往奶奶的床上一躺,奶奶無論問他什麼話,他也不回答,就是一雙腳不停地踢奶奶的小貓兒。
“你這是功課沒考好呀。”奶奶以為哥哥一定是考試成績不好,怕母親說他,所以才來找奶奶。
哥哥不說話,隻是搖搖頭。一伸腳,狠狠地踢了小貓兒一腳,小貓還以為是哥哥和它耍,就伸出小爪子來撓哥哥的腳,哥哥再一使勁,骨碌一下,就把小貓踢到床下去了。
奶奶也沒說哥哥,還是向他問著:“在學校裏和同學打架了?”
哥哥還是不說話,又向奶奶搖搖頭。這時,小貓又爬到床沿上來了,哥哥才一伸腳,小貓早就跳下床嚇跑了。
“你娘說你了?”奶奶更是向哥哥問著。
哥哥還是不說話,還隻是搖頭。
這一下,奶奶著急了,我們奶奶最怕孫子們不高興,尤其是她的大孫子,那就是奶奶的命,平日裏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就是母親不答應的事,到了奶奶的房裏,也能變通出一個辦法來。
奶奶問了半天,哥哥搖了半天的頭,最後奶奶讓哥哥把舌頭吐出來,看了看哥哥的舌笞,說是也不見有什麼內火,這時,奶奶才對哥哥說:“準是你想搗亂。”
這時,哥哥才躺在床上對奶奶說:“我想六叔。”
“不是說吳三爺爺送你去過了嗎?”奶奶問著。
“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才星期三,你六叔才走了三天。”
“我就跟你一起去。”說著,哥哥一骨碌轉過身子,他扒在奶奶的床上,再也不動了。
也沒磨多少時間,哥哥就興高采烈地從奶奶房裏跑回來了,來到母親房裏,哥哥就向母親喊著說道:“奶奶說了,讓桃兒姐姐和我一起隨奶奶到芸姑媽家裏去。大將得勝嘍!”也不知是一句什麼話,反正是哥哥喊了一聲。
有了奶奶的話,母親當即就吩咐桃兒姐姐準備,還給六叔萌之帶上了幾件衣服,隨之,他們就一起到芸姑媽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