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漸漸地就形成了一個習慣,每星期六叔萌之回家一次,每到星期三,哥哥、奶奶還有桃兒姐姐再一起到芸姑媽家去一趟,如此,哥哥才不和桃兒姐姐搗亂了,我們院裏的方磚才誰都可以走了。
孩子們自然是隻知道自己高興,隻是我們怎麼也感覺不到,就在我們高高興興地讀書、搗亂的時候,事情有時會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
一天下午,母親正在房裏查看大帳房送上來的流水折子,一項一項地核對這個月的開支,這時候就聽說是芸姑媽來了,我母親放下手裏的事情迎出去,這時,芸姑媽早走進院來,正向我母親的房裏走過來呢。
我母親一聽說是芸姑媽來了,就預感到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因為奶奶每星期到芸姑媽家去,芸姑媽沒有什麼一定要和母親說的事,也就沒有必要再往娘家來了。
果然,走進我母親的房裏之後,芸姑媽就把桃兒和杏兒支出去了,看著桃兒和杏兒走出去之後,芸姑媽把房門合上,這才對我母親歎息了一聲說道:“唉,家門不幸呀。”
我母親一聽芸姑媽歎息,心裏就更緊張了,當即,我母親就向芸姑媽說道:“不是六弟又出了什麼事吧?”
“大嫂,怎麼芸之生來就這樣事事不稱心呢?”芸姑媽說著,還歎息了一聲,表明這件事與六叔萌之無關,芸姑媽隻是感歎自己的命運不好。
我母親聽著芸姑媽的話中有話,便追問著說:“家裏有什麼事呢?”
不料,我母親這一問,竟問得芸姑媽落下了眼淚,她強忍著抽泣,向我母親說道:“我早就覺得梁月成這個人太冒險,他的膽子也實在是太大了。”
聽芸姑媽說到梁月成,我母親倒暗中鬆了一口氣,我母親看見芸姑媽緊張的樣子,還以為是六叔萌之又出了什麼事,如今聽芸姑媽說梁月成的膽子也太大了,我母親才放下心來,料定是梁月成在生意道上惹出事來了。
果然如我母親所料,梁月成做生意惹下大禍了。
“去年,梁月成讓我陪著他去南方做生意,我就看出了這其中穩藏著禍端。雖然人們全說無商不奸,可是梁月成他們做的是買空賣空。一直到了南方,我才知道原來梁月成沒有一點本錢,他和咱們家不一樣,其實他是一個窮光蛋,兩肩膀扛著一顆人頭打天下,全都是賺的。他的房子、他的汽車,全都是靠一張嘴皮子吹出來的,世上也真有這樣的人,他們就是心甘情願地把錢拿出來讓他們造,從中他們自然是有便宜好得的,如今破了餡兒了,傾家蕩產了,連人也沒有影兒了。”
“怎麼?梁月成不見了。”我母親大吃一驚地問著。
“這事情還是要從頭說起的呢。”接著,芸姑媽才說起了老梁家的事。
梁月成是一個商人,一直和美孚油行做石油生意,幾年的時間,倒也沒少賺錢,生意做得順利,還得到了美國人的信任,美孚油行和梁月成做生意,隻憑著梁月成的信用。梁月成做石油生意,有了信義,他就想再把生意做大些,於是就攜太太、也就是我的芸姑媽一起南下,到外邊去和人談生意。
九、一八事變之後,南京政府和東北三省的來往斷了,很多生意也做不成了,老百姓無所謂,隻要是有飯吃就天下太平了,可是政府不行,南京政府和東北三省,誰也離不開誰,可是這生意如何做呢,總要有人在雙方之間穿針引線呀。於是梁月成這些商人就應運而生,在兩頭之間來回跑,幾筆生意下來,他們就發了大財。
這二年,梁月成在南京政府和日本偽滿州國之間,做的是大豆換石油的生意。日本缺少石油,東北盛產大豆,於是南京政府想用石油換東北的大豆,梁月成於其中做中人,把石油發到東北,也就是發到滿州國,再把大豆發到南方,兩頭之間,來回的跑,很是發了一筆大財,否則他怎麼就一夜之間成了暴富呢?
梁月成發了財,回到天津買房子、買汽車,一夜之間,他成了暴發戶,前麵說了,連梁小月和梁小光都上學放學坐著洋車、跟著仆人,他們連我都看不起了,一下子變成少爺小姐了。可是梁月成生意越紅火,他也就膽子越大,做小生意不過癮,他又開始做大生意了。這一次,他從南京政府那裏把幾船的石油發到了東北,也就是賣給了偽滿州國,本來按照協定,東北方麵要把大豆發出來,可是日本政府一紙公文,大豆被列為軍需品,這一下,發不出來了,梁月成發到東北去的石油,日本方麵收下了,也沒有任何手續,可是應該從東北發給南京政府的大豆,卻成了日本軍需,什麼也得不到了。南京政府翻臉不認人,找梁月成要大豆,不給大豆把錢退回來,梁月成去找哪一個要?無論怎麼說,南京政府也不通融,二話沒說,梁月成被扣下了,幾時拿錢來,幾時放人,沒有錢,就休想出去。
敘述過了事情的經過之後,芸姑媽進一步地對我母親說著:“這才真是飛來橫禍呢,昨天晚上南京政府寄來公函,說是梁月成被扣在他們那裏了,罪名是騙用軍費,要家裏把這筆錢立即送到南京,否則就把人送軍法處處置。”
“哦。”母親聽後打了一個冷戰。
“一夜之間,一場黃金夢就滅了,象個泡兒一樣地,破了,什麼也沒有了。”芸姑媽萬分感慨地說著。